他直觉这孤独蹲地哭泣的女孩,绝不只是胃痛而已,似乎还承受什么巨大的苦楚。
然而,还会有什么天大的难题,足以折磨她导致现在这般,令人心慑怜悯的凄怆呢?
“就是……偶尔会痛。”于苹含糊回答。
她刻意回避翟昊顃如箭锋利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让人在他面前无从遮蔽,无所遁形……
“偶尔?什么情况下?今天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拉肚子。”
他索性开门下车,不顾身上穿着名贵的西装,率然往泥地一蹲,以他专业医生的谨慎认真态度,开始“问诊”起来。
“我……我不清楚。反正,稍微紧张就会痛可是,过一下子……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于苹清楚嗅闻地浓郁的古龙水混着性格的男人气味,那味道似是某种迷蛊,竟让她已经昏恍的脑袋,更加迷离晕惑,身子不自主地晃摇,呼吸困难不已……
“翟院长,您别麻烦了。我说真的……小毛病就是这样,一下子就好了。”
终于,于苹可以用力深呼吸一大口气,故作镇定道。
“哈哈……”不明所以地,翟昊类竟然摇头轻笑了起来。
“于小姐,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身体有状况不找医生,都等着‘自然而然’好起来的话,那所有医院都可以关门了。走,跟我回医院彻底检查!”
“……我……没事。”于苹抓住公车站牌,撑着站起身。
于苹知道自己再掰下去就要穿帮,心想还是速速远离他较保险。“我现在好多了,真的没事的,真不好意思,担误了你的时间。”
“别这么说,我没急事。”
他定定瞅住她的眼,凝视她忧郁苍白的小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安地轻触自己的脸。
“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精神又太紧绷才会胃痛。”
细细观看她承受母丧及官司压力而形容憔悴,情绪稳定的翟昊类很少伤感,此时他的平静心湖,却因于苹的无助哀愁而悄悄掀起波澜……
“是……是吗?”于苹抚着唱了一天空城的胃,幽幽然道:“平常还好,今天实在太忙了,没办法——”
“你不会一天都没吃吧?”翟昊类握住她寒冰小手,一起走向那部名贵房车,以掩不住心疼的语气道:“档案室哪来那么多事?明天我问问林主任——”
“不不不……”于苹慌张地挣开他的掌握,不断猛摇头。
此时岂能让他找上林主任?
那些女魔头们要是知道翟昊类不但对自己“以德报怨”,还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来力挺,她未来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院长,您千万别找林主任,跟她没关系的,全怪我自己笨学得慢——”
“好好,你别激动。”他宽慰拍拍她的肩。“先上车。”
“去哪?”于苹犹豫着。“您可以送我回家吗?”
“送你回家没问题,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打开车门,绅士地扶着她坐进车内。
“什么事?”
“吃饭啊。”他坐进驾驶座,不容推辞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了,现在此刻,还会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
“院长,不要麻烦了。”于苹十分志下心不安,即便他已经为自己扣妥安全带,她还挣扎着。“我是说真的,通常,我都习惯回家吃……”
“就算陪我吃。好不好?”翟昊类牵起迷人的微笑,难得幽默道:“我也连着两餐没吃了,我的胃可不像你的那么听话,不喂饱是会造反的。”
“……”她低头不语,算是同意了。
坐在他自如游走繁华街道的大车子里,于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益,翟昊类决定的事一向没人能推翻,经过几回交锋,这点她很了解。
以于苹的立场,近距离接近他本来就是她进祥类的最终目的,她没理由推辞他的邀约啊。
或许,是太快了——
这样的速度是她始料未及的,快到根本来不及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而有些心慌意乱了……
“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他温柔地关怀道:“我们吃广东菜可以吧?”
“嗯,都好。我无所谓。”说完,她再持续静默。
偶尔以眼波余光偷看身边魅力无法挡的俊美男子——
他真的是英俊挺拔、气质卓绝,在医学领域的专业能力叫人崇拜激赏!
多么迷人的男子啊!于苹的心总在看着他的时候怦怦然乱撞……
任何平凡女孩,遇上翟昊类都该有这样强烈的悸动心喜,于苹也不能例外。
只是,那埋藏的秘密迫使自己必须打碎所有的绮幻梦想。
怎么能?千不能,万不能啊!
她怎么能爱上他?
一开始处心积虑接近,为的是复仇而不是儿女私情啊!
痛苦闭上眼,于苹双手交抱护住脆弱的心脏,隐隐的刺痛顿时风起云涌,两股完全不同方向的波浪,在她心海激荡澎湃、冲撞揪扯不止……
第四章
吃完丰盛一餐,翟昊类送于苹回到家已近午夜时分。
就短短几小时的相处,两人的距离又更拉近了一步,席间,在他绅士细腻的照顾下,于苹感觉他对自已是完全没有设防的——
翟昊类或许少了生意人的尔虞我诈,对人性看法单纯,他像个亲和的兄长关心她的工作生活,也站在她的立场体谅自己的抗议行为,这发现让她心底温暖,却也蕴藏蠢蠢欲动的不安……
然而,为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她岂能轻易放弃?
一部名贵尊荣的座车来到这遍住中下阶层的社区外,黯淡路灯下益显格格不入的突兀,翟昊顃仍不以为意依于苹的指示停妥车。
“真的不让我送你进去?”
“就到这里吧!我走进去就可以了。”于苹坚持在社区外下车。
她不想让邻居们发现,自己竟跟仇人翟昊类混到三更半夜。
“巷子很黑,你一个人走不好吧?”翟昊类不放心地往漆黑的巷子望。
“没关系,我走惯了。没问题的!”于苹客气向他挥挥手。“今天真的麻烦您了,不好意思啊……我先进去了,院长您慢走!”
“自己小心!早点儿休息——”翟昊类叮嘱。
“谢谢,我会。”于苹感激地颔首。
他平日处事淡漠,寻常的叮嘱从他口中说出,让人备登窝心。
看着车子驶出马路,她缓步向家的方向走,那心情还在浮浮荡荡,沉浸在他如风的温柔中。
“上哪去了?!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何宏青倏然出现在她眼前。
“啊!你吓死我了!宏青哥,你无端端杵在路边做什么啊?”
突来的厉一言喝斥委实让心不在焉的于苹吓一大跳,她惊魂未定拍着胸脯,一边抡起粉拳往他肩膀槌。“没听过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我问你的话还没答呢?”何宏青一脸绿,气愤地抓住她臂膀。“一个晚上你到底上哪去了?刚刚又是谁送你回来的?”
“宏青哥——”于苹不悦又不解地挣开他的紧箍。“你像个鬼魅似地堵在巷子口,只为了问这两个问题?你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我不过是跟同事吃顿晚饭,然后随便逛了一下而已——”
“同事?”何宏青紧紧跟在她身后,单刀直入质疑:“才上第一天班,就有开名车的同事载你游车和兜风,不赖嘛!”
“嗯,我很幸运。”于苹加快脚步。
在此关键时刻,于苹不愿任何人过度关心的介入,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等一下!”亦步亦趋的何宏青在她开门入屋之前大声喝止。
“又怎么了?你不需要那么大的火气吧。”
“小苹,相信你没忘记自己还在丧期中吧?”他沉重地将手横在门边。“我发现你似乎完全淡出丧母的哀恸,根本就在翟昊类的生活范围里,自己开心过起日子了?”
“唉……”于苹无奈叹口气,推掉他挡在门边的手。“谢谢你一直关心我,宏青哥我确实逼迫自己尽快平复悲哀,因为活着的人日子总要过下去。”
“你?”他瞠大眼,不可置信看着她。“这样怎么对得起茹苦含辛养大你的母亲?”
“对得起或对不起,我自己心底有数。”于苹关上铁门。“我好累了,让我回房间睡觉好不好?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何宏青脸色凝重。“老实告诉我——”
“嗯,问吧?”
“开车送你回来的是翟昊类吗?”
“这……”于苹咬住唇,犹豫着。“这问题不重要。”
“回答是或不是?!”他逼问。
“……你好像在审犯人,我不想讲。”
“有这么困难吗?”何宏青已了然于心,绝望道:“是谁让你变成这么现实无情啊?”
“我没有!请不要乱扣罪名,就算快速回复正常上班和正常生活,也不代表我悲伤不再——我妈会懂的,她会懂……”于苹斩钉截铁。
“唉,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跟翟昊类走得那么近?你不应该跟他走得那么近,我已经谈好一位不错的律师,没多久你们就要对簿公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