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住在祥类工作的机会,于苹纵然有万般委屈,也硬忍着酸涩的眼泪撑下去。
待她平静下来,仔细翻看那堆成小山的档案资料,赫然发现都是不具时效的过期旧档,当下更确定整件任务分明就是林主任刻意拿来跟自己过不去的。
于苹又恼又恨,激动的情绪起伏让她整个五脏六腑都揪痛起来……
成功活整了眼中钉,尖酸的林主任得意洋洋地和几个小姐窃窃私语,于苹不用听也知道是谈论着可怜又可笑的自己——
“喂,你还有时间发呆啊?”林主任眯起眼,不客气给予厉声警告。
“我……我,很对不起!”于苹知道自己一时间是撑不下去了,痛苦捧住剧痛的肚子。“我突然觉得肚子很不舒服……想去洗手间!”
不管那群女人如何反应,于苹掩着泪水溃堤狂飙的脸直奔洗手间。
“呜……为什么……我才是可悲的受害者啊!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关在厕所里彻底哭个痛快,于苹心中清楚这是非过不可的关,除非不想复仇,不想看到无人性的翟昊顃身败名裂,否则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管它档案室里的那些女人是什么豺狼虎豹,再怎么尊严扫地都要留下来阿——
她擦干眼泪,在洗手台前洗净泪迹斑斑的秀脸,再深深吸了几口气,以一种赴战场的胸襟走出去。
闪过院里熙来攘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再看看那些身着白衫、行色匆忙的医护人员。若跳开私人恩怨不谈,这里真的算得上救人无数的一流医院,可惜啊,惟独母亲的那一命不在其中——于苹心里惋叹地想。
她心事重重走着,不意竟撞上一堵人墙。
“对不起、对不起……”于苹低着头猛道歉。“真的很对不超,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啊?幸好是撞到人耶,再继续不长眼,哪天被车撞死——昊顃你没事吧?”口没遮拦的高分贝女声刺耳响起。
“翟院长?是你?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于苹猛地抬起头。
微红浮肿的大眼汪汪地对上他如潭冷湛的眸子,那瞬间,于苹抵不住他眼中的锋芒犀利,忙不迭垂低眼睫。
“她是谁啊?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冒失鬼?看,这身手工的西装都被弄皱了……”
一旁穿着花色缤纷,胸前暴露得颇夸张的妙龄女子,十分不屑睇她一个毒眼。
“不好意思,弄皱了你的西装。抱歉……”
她再次道歉,原本银铃清脆的声音夹杂沙哑。
“没关系。没事——”
翟昊顃不悦地挡开女人为他整抚西装的手,只微微自己拉扯整理,以愠怒的语气道:“柳芝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请不要鬼喊鬼叫的,这里是医院。”
“哎吆,人家是为了你……”女人嘟起嘴,眨着涂满银绿眼影的大眼魅惑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有种女人哪,专门装可怜,专门博取男人同情的,你不知道吗?”
“闭嘴。”翟昊顃恶狠瞪那女人一眼,随即转身问于苹。“没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于苹摇摇头,勇敢抬起头看着他的俊脸。“翟院长,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走路不专心。”
“哦?怎么了?有心事?”
他浓俊的眉间刹那闪过一丝丝的犹疑,似乎不解她的抑郁愁伤从何而来?
“你……家里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于苹勉强挤出笑容。“第一天上班,有点紧张……”
他点点头,再应酬地问道:“还习惯吗?档案室的工作是无聊些,但不会有太大压力。要好好做啊!”
“嗯。是啊。”她不禁喟然叹出长气,客套点头。“我得赶紧回去工作了。翟院长,再见。”
于苹赶忙转身逃避,深怕翟昊顃再问下去,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又要飘出来了。
“等等那个报告……”
翟昊顃刚想到于苹母亲在医院急救失败的调查报告已经出炉,想找她来解释说明,没料她跑得比什么都快,活像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赶似地?
“哼!我知道了。”柳芝芸不怀好意盯着于苹在人群中遁走的背影。
“就是她带人到医院撤冥纸抗议哼!该死的烂货!”
“没你的事,少乱发表意见。”翟昊类气怒蹙起眉峰。
不知为什么,柳芝芸对于苹的诋毁听在他耳中极端刺耳。
“还有,你也算受过高等教育的,讲话不要那么粗鲁。”
“对那种人还需要客气吗?”柳芝芸说着益发火气强大。
该站同一边的他,竟为了那个烂女人来指责自己,柳芝芸可忍不下这口气。
“对她,我算够客气了。再说你的事,不也就是我的事?我总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吧?”
“好了。”翟昊顃推开她始终紧贴的身躯,森漠地阻断她。“你先走吧,办公室里一大堆事情等我处理,我没空跟你抬杠。”
“不是抬杠,我是提醒你——真是想不通耶,那种不要脸的女人,你干嘛让她进医院里来?不怕她给你搞什么小动作吗?”柳芝芸横过身,堵在电梯口,硬是追根究底。“还是快点打发她走吧?何苦把一颗炸弹往自个儿家里放?”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谢谢你的鸡婆!”
铿!
电梯门倏地合上,终于把喋喋不休的柳芝芸隔绝在外。翟昊顃微拉了领带,总算脱离疲劳轰炸。
进入院长办公室前,他特别交代秘书:“今天事情很多,除非我同意,任何电话都不接。”
在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他放松地脱去西装,扯掉领带,以最舒服的姿势坐进专属于他的牛皮大椅中——这是他习惯沉淀、理清自我的方法。
事实上,就客观立场来看,柳芝芸所说的一切不无道理,那看起来温柔荏弱的于苹,不见得百分之百安全无害。
她既可以无畏权势,带领着众亲友来医院抗争,还会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
何况,她现在人已经在医院里,只消小小的动点歪脑筋,够全院上下鸡犬不宁了!
可是啊可是,翟昊顃就是没办法狠下心肠,以对付敌人的残酷无情,彻底将她赶尽杀绝——
甚至,当自己瞥见她微微红肿的大眼,听她哀伤嘶哑着的嗓子时,都忍不住想和她单独谈谈,想用他的真心真意去关怀她哪里遭受了委屈?
今天,要不是那鸡婆的柳芝芸在场,翟昊顃肯定自己绝对会和她坐下来详谈。而这样的举动,可不是处于对立的两方该做的事情——根本就失了分寸!
没分寸,这是从医的大禁忌。
倘若一个医生不能冷静客观,与病人及家属间保持适当距离,坚决不以私情妨害医疗运作,那绝对会怀大事的。
唉……
翟昊顃一再叹气,心中浮起悔意——实在不该答应于苹到院里来上班。
另一方面,他也深深责怪自己没定性,怎么做医师的最基本准则,会在碰上于苹的时候完全失守?
☆☆☆
熬到晚上九点钟,于苹终于结束她在“祥类”的第一天。
连着十几小时的精神紧绷及没有进食,当她踏出黑暗的档案室时,突来一阵腿软昏眩几乎让她跌坐在地……
不!绝不能这样就倒下去,才第一天啊——
扶住那仿佛有千百支铁锤轮番敲打而剧痛不已的头,她一次次地为自己加油打气。
于苹勉力撑起处软的双腿,沿着冰冷墙壁,一步拖着一步总算出了医院,走到最近的公车站。
眼看公车从远方驶近,于苹赶忙掏出钱包,仔细地翻找公车储值票,翻着翻着才想到早上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次,现在手头上这张是空的。
没有储值票,她接着找零钱,抠了半天竟凑不出一张票钱,只好眼睁睁看公车场长而去……
耗尽力气的于苹实在没办法再去找寻提款机,何况她也不确定,户头里是否还能提领出够买一张储值公车票的现金?
浑身无力,她沮丧又颓废地滑坐人行红砖道上,突然间从四面八方涌上的天地苍茫,令她心寒意乱、不知所措,眼眶的酸涩预告信心的崩坍……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心伤的她还是忍不住掩起面,就这么坐在路边哭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一部大型私家车崭新黑亮地停在身边,至于车何时出现的她并不知道,因为那车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开过来,丝毫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或许,这是千万名车才有的特殊性能吧!
昂起泪眼,惊讶的于苹努力忍住抽噎,吞吞吐吐道:
“没……没事。刚刚……突然胃不太舒服,我坐着休息一下就好了。”
“胃不舒服?你的胃有什么问题?”他不解地攒眉询问。
翟昊顃坐在车内打量她瑟缩抖瑟的小小身躯,晶灵的眸光直剌剌看进她红润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