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这会儿放弃得倒爽快?当初,你怎么在你妈面前起誓讨回公道的?”
何宏青愈听愈迷糊,问话益发尖锐。
“逝者已矣。”于苹闭上眼,缓缓地说明心中想法。
“如果,我非要讨那个公道,首先就是什么都不做,耗着跟他长期抗战,况且耗下去还不保证赢,而今,我第一得面对的是压在肩膀的庞大债务,两者之中,相信我妈也会赞成选择解决债务。”
“哼……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依我看,是你看翟昊顃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所以想乘机接近他吧?”
想到自己一番苦心为心爱的她策动抗议,结局竟是虎头蛇尾收场,何宏青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于苹,拜托你醒醒!不要做什么飞上枝头的凤凰美梦,那不是你该走的路啊!”
“你够了没有?”于苹含着泪瞪视焦急失言的何宏青,怒斥道:“才刚失去母亲,你觉得我会有闲情逸致去攀龙附凤吗?”
“……小苹,我……”他颓然叹了口气,沮丧不已道歉:“对不起,我是太急了,不小心说错话。请原谅我……”
“算了——”于苹抹去泪,勉强挤出笑颜。“大家心情都不好,我也知道你没有恶意……现在很晚了,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小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何婶了然于心地拍拍于苹的肩膀。“宏青性子急,想得不够深,你别怪他啊!”
“妈?怎么连你也迷糊了?”何宏青气急败坏地向母亲抗议。
“俗话说:‘法律千百条,要用的人自己乔’,我们没背景、也没财力,跟翟家硬杠,不用说绝对是输家。小苹的妈欠下那些债不能不还,早还就早了事。那些人哪是我们惹得起的?还是实际点比较好,小苹,何妈支持你。”
“对啦对啦!何婶说的有道理,当务之急要活下去嘛!”
“就是嘛,跟翟家打官司根本是拿鸡蛋砸石头,白花力气啦……”
一干热心邻居七嘴八舌附议,大家都赞成于苹的理性选择。
“反正,我们也给他闹了整整一天,也够他吃不完兜着走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啦!小苹也累了,让她早点歇息吧!”
“我们走了,你别想太多了。”何婶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强点,所有叔叔婶婶都会站在你这边,一定要勇敢,知道吗?”
“嗯,我会的。谢谢……谢谢你们。”
于苹感激地向众人点点头。
送走热心的街坊邻居,于苹独自呆坐空荡荡客厅,身体精神极度疲惫的她心底非常清楚——这是第一步!
彻底摧毁翟昊顃就从这一步开始,只要进入他的生活范围,自己就有机会让他身败名裂!
“妈,我不会让你白白冤枉丧命,请你相信女儿做得到,上天不会放过翟昊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其实,于苹内心深处从没放弃要为母亲的枉死讨回公道过。
只是,那天初次与他在会议室交锋,翟昊顃提出所谓诉诸“公平法律”之途,她一听就心知肚明完全行不通!
连白痴都知道,法律向来只保护有钱人,她无能为力用金钱去循法律途径,在谈判过程中,突然脑海涌进一幅蓝图。
那幅蓝图清清楚楚告诉自己,该如何去讨回公道,还可让那不可一世的骄傲男人知道:小虾米不见得打不赢大鲸鱼,小小草根也可绊得人四脚朝天哪!
第三章
简单为母亲举行完丧礼,还在服丧中的于苹便按照当初与翟昊顃的约定,准时到病历档案室报到。
“你好,林主任——”于苹小心翼翼蹑着脚步来到主任的座位。
“不好意思,打搅您了。我是……新来的,我叫于苹。”
“你?谁啊?”四十多岁的档案室主任连眼都不抬,冰冷地从鼻子里哼出气。
“打哪儿来的?来干什么?”
“我——我是来上班的。是……是人事室要我直接来找您报到——您,不知道吗?”
“不清楚。你走吧!”
架着黑框眼镜的档案室主任仍然没抬头,坚持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漠。
“可是,我——我确定是来贵单位报到。可不可以麻烦您查一下?”
“没空。你一边凉快去!”她还是不理不睬。
于苹瞬间苍白了脸,四肢冰冷,脑海窜起诸多不祥揣测:难道,是翟昊顃改变了主意,不给她工作了吗?
“……对不起,林主任。我是真的确定要找您报到,我有翟院长亲手批的到职令,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档案室的一员,您没道理这样……”
“翟院长?哼……你还真是厚脸皮啊!”
听到翟院长三个字,傲慢的林主任终于愿意抬起头,一双三角眼露出大部份白色,凶恶的五官十分狰狞难看。
“才举白布条,又大撒冥纸抗议祥类医院无良,什么势不两立,又什么要一命赔一命……哼!你不是很呛,很恰,很‘鲁’,非争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吗?这会儿怎么低声下气来讨工作啦?”
“你怎么这样……我……”
仿佛被刮了热辣辣的两巴掌,于苹双颈倏然烧红,喉间浸淹委屈的泪泉,她红着眼眶,哽咽语塞……
“唧,哭啊?”林主任不屑地瞪她,威力不减地继续刻薄讽刺道:“啧啧,少在我面前演戏。我林某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谁不知道,你们这种低下阶层的女人最‘假仙’啦,是我们院长宅心仁厚,才会被你这种乘机揩油敲诈的穷酸鬼给骗了!呸!”
“林主任——”于苹羞愧耻辱地哑口无言,只想找个地方遁逃消失。
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的主管竟然已知悉她的来历,于苹慌乱了手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了!”林主任不悦地挥挥手,语意威吓道:“不要再‘我’了,既然你有胆跟院长讨价还价,也还有这个脸来这边‘讨饭’,那我们大家就看着办吧!”
“我不是来讨饭!”于苹忍不住了,低着嗓子反驳。“翟院长心甘情愿让我来工作,请你尊重。”“嗤……”林主任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你啊,不必把院长搬出来当挡箭牌。他日理万机忙得要死,谁理你啊?在我这儿工作,最好认分点!听清楚没有?”
“……知道。”吐出幽幽长长一口气,于苹以极细微的声音回覆。
“去!看到那张会议桌吗?”林主任努努嘴,枯瘦长手一指。
“桌上是下午两点的医学会议要用的统计资料,很赶喔——你负责把它整理出来,不准延误。”
“两点?资料看起来不少耶!”于苹一看桌上堆得满满的几大纸箱,吓得张大口。“恐怕……没办法在四个小时之内完成吧?”
“咦?你的意思是怎样?”林主任傲慢地扬起脸,从鼻孔里哼出声气。“做不到,我就呈报人事室,直接说你能力不足,不适任档案室,应予以开除。怎么样?你到底做不做?”
“你……你这是摆明为难我?”于苹气愤且痛苦地质问。
“对,我就是。怪你自作孽,怨不得别人!”林主任双手插腰,直言不讳。
“告诉你,敢跟我们翟院长过不去的人,也就是跟我们祥类的每一个员工过不去!懂吗?现在就算你换到任何部门,你所该受的待遇只会比这里更惨,不会更好——说白点,你已经是整个医院的公敌,你想过好日子?哎,难 ……”
“公敌?为什么?我跟你应该没有仇恨吧?”
于苹倒抽了口冷气,感觉自己似乎坠落一座满藏猛兽荆棘的丛林。
从林主任话语间,那极尽拥戴和保护翟昊顃的语气揣度,这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八成也如同年轻护士及其他女性医疗人员一般,深深迷恋着睿智有为的翟昊顃。
“哼,早在你跟一群村夫愚妇到医院门口撒冥纸抗议的那刻起,你跟我们祥类的梁子就结下了。翟院长辛辛苦苦建立这所高水准的医院不简单,却被你这小泼妇给破坏得一干二净——光冲着这点,谁会给你好过?”
“……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总之我们已经达成协议,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于苹挺起腰杆,镇定坚决不为所动,内心脆弱的她一再为自己加油打气。
才踏出复仇的第一步,可千万不能败在起点,无论这母夜叉多盛气凌人,她都必须安然存活,否则如何达成接近翟昊顃的目的?
“废话少说!”林主任怒气始终不消,指着她鼻子叫嚣。“你到底做不做?不想干就给我滚!”
“我做。”于苹微蹙眉头,咬咬唇。“我现在马上动手。”
“下午两点,记得啊!”她阴险诡笑。
“知道了……”她快速移步到堆得像小山似的资料档案里。
才拿出第一叠厚厚的档案,于苹的眼泪不禁扑簌跌落……
看着密密麻麻天书似的数据,她开始茫然了,在这全然孤立的环境里只靠娇弱的自己单打独斗,能撑得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