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不了,她受不了啊!
她就是庶出之子,她娘就是个姨娘,她娘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个陪嫁丫鬟,随着小姐嫁过去老爷那边,被老爷看上了,升格当姨娘,娘的地位是上升,但身份却没有更娇贵,反而是更不清不楚。
上边的夫人说娘忘恩背义,说娘凭借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便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下边的仆佣没一个人肯把丫鬟出身的姨娘当成主子在看待,三不五时冷言冷语地讽刺着是常有的事。
而她,她则是标准的庶出之女,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有的只是一个尊贵的血统,然而,事实上,她的处境却比个下人还不如。
丫鬟、长工们每个月还有月俸可拿,过年过节还有个红包,而她,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她既没办法像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姐们一样去学堂上课,有零用金可拿,也不像那些丫鬟一样,可以刺刺绣,赚些外快,只因为,她是名门千金,谁会相信她之所以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乃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所致。
她好想死,真的,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她不仅没有童年,还没了未来,她看不到自个儿的前程。
而她,没有死的勇气,不过,她逃出来了,逃出了那个不是家的家,逃出禁锢了她七年的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进入了苏家,也因为她家境的关系,所以比同年龄的小孩都来得成熟、懂事。
老太君就是看上她懂事这一点,便将她纳为贴身丫头,让她习字、念诗,教她刺绣,打理一大家子。
现在,她不想走上娘当初走的那一条路,更不要她的孩子受她当初所受的苦。
这些苦衷,她之所以不能告诉玉庭少爷,是因为,她知道他若是明白了她当初所受的苦,那他更是不愿让她受委屈,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
要她不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那玉庭少爷势必得反抗家庭、反抗爹娘,最后弄得众叛亲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从此便叩在他头上。而她,怎能忍心看他一个王孙公子爷去承受这些!所以……
“不要,不要将青衣这样的女子看得这般重要,因为,不值得。”她的泪滑了下来。“青衣真的不值得爷儿这般对待。”
玉庭生气了,他贲张着两怒眼,攫住青衣的双臂,朝着她咆哮着:“值不值得由我来判断,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爱不爱我?愿不愿意跟我走?”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孙家的一切财产与地位,只为了她,只为了她。
青衣抬眼对上他因怒意而气红的双眼。
他在意她,她一向知道,但是,她得辜负他这一段情,只为了她娘的过往伤痕,她的童年往事,在她沈青衣的记忆中是永难抹去的伤痛。她爱他,但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他。
青衣的食指画上玉庭的眉宇间,勾勒着他俊俏带些许霸气的轮廓,两行泪情难自禁地淌了下来,她硬泣地诉说着:“青衣,一辈子不嫁。”
不嫁他,不嫁世间任何一个凡夫俗子,她沈青衣为他孙玉庭守身一辈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玉庭失神地望着她的两泪眼。
她在哭,代表她对他并非无情;她说,她一辈子不嫁,代表她心里头真的有他;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嫁入我们孙家?当我的妻子?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让我对你彻底死心,让我对你了无遐想。”
青衣别过头,狠下心地开口道:“青衣,心中另有人在。”
玉庭一听,顿时三魂七魄犹如被打入阿鼻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他的身子踉跄地退了一步又一步,碰到了椅子,身子软瘫了下去,跌坐其上,而那一双眼,犹不敢相信地直盯着青衣瞧。
她的心里,另外还有个人在!她沈青衣已经将她的心交付给别人了!他爱了她这么多年、这么久!时至今日,她跟他说,她心里爱的是别人!
“不,不,不!我不信。”他冲上前,擒住青衣的肩,摇晃着她的身躯。“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青衣狠心地别过头,不去看那张伤心欲绝的脸。
见着她这般狠心模样,玉庭的怒气更是凌越了理性,他擒获青衣的双腕,将它们高举锁在上方,他的唇狂乱地侵略青衣,她的额、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颈……他一一不放过,他狂暴得像个风魔,他要夺取他要的一切,他要他多年的等待有所回馈。
玉庭将青衣的身子揽腰抱上床,青衣依旧流着泪,无声地流,没有任何反抗。
早在沈翠娘成为沈青衣的那一天起,她的人、她的心便是他的了。将自己的贞操交给她所爱的人,她还有什么好怨的呢?青衣闭了眼,准备承受这一切。
玉庭狂乱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袍,急欲褪去一身的累赘,他解开青衣的罗衫,翠绿的肚兜、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他眼底,他原始的欲望在悸动,他要她,他要她,但是,她眼角的泪浇熄了他一身的欲望,这时,他才知道他孙玉庭,像只野兽。伤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伤了她!
玉庭踉跄地退了身子,望着自己一身的衣衫不整。
这算什么?夺了青衣的清白,他孙玉庭便能得到她沈青衣了,是吗?
玉庭瞅着眼望着无言瘫在床上的青衣一眼,看她那羸弱的身子瘫在大红的锦被上,衬得那身子更是娇柔,不堪一击;看她躺在上头无声地流泪,泪落两腮,却滴进他的心坎里,烧烫着他的心,他心中的痛,无可言喻。
他无言地为她拉上罗衫,替她着齐长裙,还她一身洁净与无瑕;而他,退出,退出这个房门,也退出她沈青衣的心门之外,从今以后,他会试着忘掉她。
玉庭回眸再瞧青衣的泪一眼,陡然回身,奔了出去。
在玉庭奔了出房门之后,青衣开始落泪。
她趴在床上,嚎啕痛哭了一场。
她宁可他今天就要了她的身,不然,此一生,她将如何还尽他待她的好、他待她的恩?如何还?如何还……
第4章
“怎么啦?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没看我和楼二爷两个人拌嘴,就嫌日子过得太寂寞了,是不是啊?”红袖挨着招云的身旁坐下。
说真的,瞧招云这丫头没了平时的喳呼、活泼,她还觉得这座大观园里太沉闷了呢!而她整个人也好像是哪里不对劲似的,敢情,这被人烦也有烦上瘾的吗?
“喂!”她的手肘又推了招云一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这么闷。”
招云回过头来,一双眼转啊转的,突然昂头,问红袖:“你觉不觉得今天大伙都怪怪的?”
“哪有大伙,就你一个最怪,平时像只小麻雀似的喳呼、喳呼,今天是屁也不吭一个,惹得人心怪烦闷的。”
招云翻了翻白眼,睨了红袖一眼,啐声道:“你心里烦、心里闷,可别将这罪怪到我头上来,我陆招云可没那么大的本领,可以左右你梁大姑娘的心情。”她的眸子又流转了下。“说真的,你难道不觉得今天青衣姐姐怪怪的吗?”
“怪怪的?”红袖蹙着眉头想。“会吗?她不就像以前一样,温谦有礼,待人一样和善呀。”
“太和善了,而且啊——”招云挨近红袖,附着红袖的耳朵,小声地说:“她的眼睛肿得像颗核桃,昨儿个晚上准是哭了。”
“哭了!”红袖大惊小怪。“青衣一向坚强,她哪会哭啊!”打从她五岁那年认识青衣开始,也十几年的交情了,她可从没见过青衣落下一颗泪珠子的耶!“她为什么哭啊?”好纳闷。
招云又掀白眼了。“我要是知道,又何必坐在这里想老半天的。”
“嗟。”红袖又嗤之以鼻了。“你呀,说为青衣纳闷、烦心是假,说你想偷懒这才是真的。”
“胡说,我哪可能这么卑鄙、无耻,这般不尽本份啊!”招云大声地反驳红袖对她的诬陷。
“那你说,今儿个孙少爷那边,你去侍候了没?”
招云摇摇头。“没。”
“喝!”被她抓到了吧。“这不宵偷懒!都已日上三竿了,你竟连你侍候的主子那,都还没去过!”红袖一根玉指直直地点上招云的前额。
招云反手打落红袖的手。“不是我偷懒,而是玉庭少爷叫我今儿个别去打扰他,他说他人不舒服,今儿个不想起床、梳洗。”
“人不舒服,不想起床,也不梳洗啊!看样子,孙少爷的病是很严重喽,你跟老太君说了没?差人去请大夫了没?”
“玉庭少爷说不用。”招云又闷着一张脸,颇不解地颦着双眉,若有所思地开口说。“昨儿个晚上,少爷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怪怪的。”
“怪怪的!”怎么大伙今天都怪怪的啊!
招云不理会红袖,径自说她的。“昨儿个晚上,少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他整个人都不对劲,那张平时爱笑、爱闹的脸垮塌塌的,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