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欣慰自个儿能见到少夫人走出那段阴晦的日子,脸上渐渐有笑容。
“兰儿,”白铃徒然拾眼,望向兰儿,她满含着笑意的美目盈满着柔光。“兰儿,你说我这荷包绣这样好看吗?”她将荷包递高,好让站着的兰儿看清楚点。
兰儿将荷包拿在手心,端看个清楚。
那是一对水鸳鸯悠游于湖水间,湖畔柳树摇曳,阴着湖里那对颈项相交的伴侣,绣荷边上,少夫人还提了行小字,娟秀的小隶写着:只羡鸳鸯,不羡仙。
“少夫人真是好手艺,这池中鸳鸯栩栩如生,好似一对活神仙,快乐逍遥于水中间。”
白铃闻言,酡红了两颊,轻手拾回自个儿的荷包。“你,会笑我太过于傻,太过于痴吗?”
“兰儿不敢。”兰儿低垂着头,满是惶恐。
“兰儿,我知道在我没嫁入孙家之前,你是玉庭最信赖的丫鬟,而玉庭之所以会信赖你,也自有你的长处,”白铃徒然望着兰儿。“以你的聪慧,你自是明白我近日来的改变是为了什么,兰儿——”
兰儿双膝一屈,倏地跪倒在地。
“兰儿,你这是在干什么?”白铃慌忙地放下绣荷包,急忙地牵扶起兰儿。
兰儿一径地跪倒在地上,低垂着头。“兰儿只是个丫鬟,兰儿自知自个儿的职守只是在服侍夫人,其余的,兰儿都不知道。”
好一句什么都不知道!言下之意也就是兰儿她不管瞧见了什么,都会视而不见,只因她不是一个会嚼舌根的丫头。
“兰儿,你——会看不起我吗?”兰儿的感觉对白铃很重要,因为,在孙家,就只有兰儿最清楚她所受的苦,届时,如果兰儿她都不能谅解她情感的脱轨,那么——她相信她将永远无法抬起头做人。
兰儿怯生生的眼迎向白铃眸中的迟疑。她摇头了。“今日,是孙家负了少夫人你,少夫人现今只是追求自个儿的幸福,兰儿怎么会看不起少夫人呢?兰儿只觉得少夫人好勇敢,好有勇气能不惧日后的闲言畏语、蜚短流长,能追求自个儿想要的幸福与美满,这样大无畏的精神是让兰儿钦佩的,兰儿又怎会看不起少夫人呢?”
白铃微微颔首,牵起犹跪倒在地的兰儿。她说:“有了你的支持,我的心安坦多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跟自个儿的道德良知交战,我知道我既身为人妻、为人妇,我便得恪遵妇道,坚守所谓的三从四德,但是——”白铃凄楚的眼陡然望向兰儿。“你可知道我每次看见玉庭同青衣携手走在回廊外,笑声迎风传进我耳里时,我的心是多么痛吗?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希望有个人能疼爱我,我——”
“我知道,我知道。”兰儿不希望再听少夫人说下去。少夫人说的愈多,就愈代表玉庭少爷待夫人的薄情寡义,她虽同情少夫人,但,她却很私心的不允许别人在她跟前说少爷的不是,因为,她也曾亲眼瞧见过少爷为情所困时的苦。
少爷也曾很努力的想接受少夫人,但感情的事,不可勉强,少爷整个人、整颗心全击在青衣姐姐的身上,纠缠着这段三角恋情的是不可违的天意,不是少爷的薄幸,少夫人她该知道的呀。
白铃凄凄然的脸庞漾出一朵笑来。“我就是知道薄幸的人不是他,所以才无法恨他、无法恨青衣,”她的脸转为凄楚,一双眼望向云深不知处的远方。“我只恨自己爱错了人。”
白铃陡然回神,又对兰儿灿然一笑。“不过,现在我想开了,玉庭他不爱我,那又怎样呢?我该好好地珍惜自己,因为——我不想让那些关心我的人受苦、受罪。”
“少夫人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如果少夫人能幸福、能快乐,那么少爷对少夫人的罪恶感便能少一些。
“我想去拜佛。”白铃突然开口。
“啊?”兰儿错愕了一下。
去拜佛?为什么这么突然?
白铃笑开了眼眸,她说:“我突然很想去见他。”然而却没有正当的理由,所以,她只好说她想要去拜佛。
兰儿懂,懂白铃的难处。她点点头。“兰儿这就去准备。”准备牲果,让少夫人好出门。
白铃望着兰儿翻飞出去的身影,心满满,满满的全是子飞的影子。
她想,她终于走出玉庭的阴影,真心去接纳子飞的深情。
再次爱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好,如此没负担。
???
“去安国寺?”尹红蹙着眉,比划着。“去求神?还是拜佛?”
青衣盈盈美目满含着笑,她摇摇头,也比着:“都不是,是带你出去走走,你老是待在这大园子里不出门,这不大好。”
尹红慌慌地摇手。“尹红不要。”
“为什么不要?”青衣端视着尹红急急摇摆的头,而颦起眉峰。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闭塞,一听到要出门,便像要她上断头台一样,推拒得紧!
尹红怯怯地低下了头,隐去了眸中的那份自卑。她用手比着:“尹红只想待在这座园子里尹红不想出去。”
青衣的手轻轻托起了尹红的下颚,从尹红的眼中读到了那份属于聋哑的自卑。
这丫头——到底还是看不破别人的目光,不然,她的眼里不会有那一份凄楚自怜。
“红红,一个无法面对自己缺陷的人,便无法走出自个儿生命中的晦暗,你的聋哑既已成事实,那你便要学着去面对它、接受它,唯有这样你才能跟一般人一样,活得自在,不要去逃避别人的任何目光,你就是你,不需要畏首畏尾地去躲避任何的人事物,你明白吗?”
尹红缓缓地抬起眼来,慢慢地对上青衣的鼓励神采。她在青衣的眼里看到了青衣姐姐对她的付出与支持。尹红知道她终究得走出自己生命中的残缺,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眼前这个一直为她付出的青衣姐姐。
尹红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答应试着走出这座大观园,试着去接近不同的人群。
???
尹红发现,其实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可怕与冷酷。以前,她躲在社会中最晦暗的一角,所以她擅于跟人保持距离,也因此常忽略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是很善良的,一如集云楼的掌柜,也一如她的青衣姐姐、玉庭少爷。
今天,她试着打开心门与人相交,才赫然发现,别人看待她的聋与哑,或许会有些许的同情、些许的惋惜,但,这些都是善意的反应,并未揉合过多的鄙弃。有了这些认知,尹红慢慢地卸去表相的伪装,开始东张西望,看着市集的人潮而开心不已。
她不时用手去扯青衣的衣衫,用很夸张的手势比划着:“这里,好热闹呢。”才比着,她突然又看到对面有个小贩在卖扑蝶用的小扇。那扇面上绣着姹紫嫣红的百花,而穿梭在其中的是双飞的蝶儿,忍不住的,尹红的眼里透露着惊艳的神采。“好漂亮呐。”
“喜欢就去买啊。”青衣鼓励尹红去跟人接触。这丫头迟早得用她的手语去面对人群,现在既然对那面圆扇感到兴趣,便是她跨越阻碍的好契机。
尹红知道青衣的用意,但是她从未与陌生人“交谈”过,现在才要跨出第一步,便是这么的难。这——“我去找周大夫,好不好?”
找周大夫?“找周大夫干什么?”
尹红笑开了眼,她比着:“我找周大夫当我第一个试验者啊。”周大夫是他们孙家的专属大夫,第一次要与人“攀谈”,她当然得找个比较熟的陌生人呀。
青衣看着尹红笑开了的眉眼,放纵地任她随兴去找周大夫。但是,青衣没想到她们前脚才踏进周大夫的医馆里,就见白铃随同周大夫从馆内的内屋中走了出来。眼神泛着惊恐。她怕她与子飞的关系,会让细心的青衣起了疑。
白铃的脸倏然惨白了下来,她瞅着满是惊惶的眼对上青衣的眸光。
青衣本来是没察觉到什么的,但是白铃的目光太奇怪了,她的眼像是急切地想隐瞒些什么,深怕有什么秘密被她瞧出来。
青衣的眼移往白铃身旁的周大夫,见到子飞眸中的那抹情意眷恋地锁在白铃的身上。
情意!难道,周大夫同白铃她……
青衣猛然收回目光,胶着的眼光盯在白铃发白的脸上。
一切的暖昧,青衣收纳在眼底。
她无法去苛责白铃对玉庭的不忠,毕竟当初要不是玉庭先辜负了白铃的情意,那么今天白铃就不会出轨。
青衣虽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白铃的出轨行为,要自己淡漠这一切,可是,她保守的道德良知却不知该怎么去正视白铃的行为,所以她只好仓惶地拉着尹红的手,飞快地走出医馆的大门。
她真希望自己没撞上这一幕。
白铃看着青衣不置一词地走出去,她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想青衣她一定是清楚了我们俩的关系。”白铃焦急的口吻里透露着惊慌。“青衣回去后一定会告诉玉庭,玉庭他若是知道了,那——”白铃不愿去想玉庭知道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