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婚约早在年幼时,便定下的了,我虽不爱铃儿表妹,但也不能主动开口毁婚,损她名节,让她蒙羞。”
“那么,你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让那女子当妾了,是不是?”青衣幽幽地问。
她知道这儿没她这丫鬟说话的份,但是,她就是禁不住地想问,问他那一夜所说的话全是空话,是不是?他说,他只爱她一个,只娶她一个的,不是吗?
“不!不!不是的!”玉庭激动地站起身,与她面对面,对上她的泪眼蒙蒙。“不是这样的,青衣,我说过,我愿意带着你远走天涯,我说过我只爱你一个,只愿娶你的,不是吗?”他摇头,控诉着她当初待他的狠心与绝决。“是你摇头说不要的,是你说你心里头另外有个人在的,所以,我才娶铃儿表妹,才娶她的!”此时,她怎能回过身来责问他,他是否打从一开始便打算让她当妾!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想要你当我的妻子,我只愿呵护你一个人,我没想让你当我的妾过。”
青衣听到了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瞧老太君一脸的笑意,更不敢看孙夫人一脸的愕然。
她的儿子曾经想离家,为了一个丫鬟!
她的心碎了,可也庆幸这个丫鬟没答应,不然,她上哪去找儿子呐!
“玉涵,”老太君唤着媳妇的闺名。“你儿子的心意你是听得分明了,此时,是该怎么做,我也不强求你,只是,”老太君拉过青衣的手,陪她到孙夫人跟前。“我这侍女,心思缜密,不比其他的丫头,当初她就是识大体,所以才回绝了玉儿的心意,她掌理苏府大小事宜的气魄,没输给一个汉子,我这会儿是将她交到你手中了,我希望你能真切地睁着眼看她,明了她的好,不然,你也看在你儿子为她销魂消瘦这些时日,诚心诚意地接纳她当你们孙家的儿媳妇吧。”
孙夫人抬起眼来,正正式式地瞧上青衣一回。
这丫头落落大方,体态款款生姿,举手投足间,纳涵着进退得宜的分寸,是不像个当丫鬟的命。
孙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拉着青衣,近看着她的眉与目。
好,容红齿白,相貌清奇,是个心性温和,聪明秀雅的相貌。“好,好,好。”孙夫人连连说三个好字,说得青衣更是红了双颊。
“好就好,好就好。”老太君呵呵地笑开来,拉起玉庭的手,拍拍他。“这下子,总算是了了你一件心事,从此之后,不该再愁眉苦脸了吧!”
玉庭喜上眉梢,频频点头。“谢谢祖奶奶成全。”
他的眼紧紧瞅在青衣的身影,他发誓,他再也不放她走了。
第6章
红帐里、新床上,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的人真的是青衣!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玉庭觉得有些不真切,他坐在石椅上,定定地瞧被红巾盖覆上了脸的新嫁娘,手是迟迟也不敢去掀那红巾盖头。
青衣就坐在新床上,静静地等他。
她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她等他。
“唉哟!”贾媒婆手摇晃着她那大红手绢,臀部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我说我的好少爷啊,您要这么瞧新娘子到天亮,我贾媒婆是不大介意啦,但是您也好歹掀起新少奶奶的头盖来,好让她透透气呀。”
她拉着玉庭的手,又一摇一摆地走到青衣面前,催促着他。“快呀,待会儿还得喝交杯酒呢。”而她,也没这等闲工夫在这跟他们俩蹭,她还得到花厅讨偿,要那个大红包耶。这个大少爷还在这阻碍她的发财梦!
玉庭的手略微迟疑地掀开了那盖头来。
青衣含羞带怯的眼迎上他的。
玉庭笑了开来,心满满的全是喜悦。
那柳眉杏眼,那桃花面腮,那顾盼生情的眸子,真是青衣,他没在作梦。
唉哟!这个大少爷是在干什么!掀个头盖都这么兴奋,那待会儿怎么办事,嗟。贾媒婆对玉庭老是这么不识相地阻碍她去拿红包很不满意,索性,她挨在桌上,帮他们俩各拿了一杯女儿红,就要递给这对新人。她左看看,右看看,他们的手不交缠而握,那怎么喝交杯酒啊!
“拿去,拿去。”她连忙地把酒递给他们俩,再动手将两人的手圈圈绕绕。
好了,大功告成!她很满意自己这么自动自发。
“喝啊,可以喝了。”喝完了,她就可以交差了事。
玉庭蹲下了身子,与坐在床上的青衣齐高,他一双眼定定地瞧她,凑上头,他喝下属于他的那杯女儿红。
青衣回避掉他那深情的眸光,低垂着头,也饮光她的。
“好了,好了。”大功告成,没她的事了。“你们俩看是要办正事,还是要这样含情脉脉到天亮,这都不干我的事。”她现在就要去领赏。“你们两个自行方便,我先走了。”
看着那媒婆做作的走路模样,玉庭禁不住心中的笑意,朗朗地笑出声响来。“这个媒婆好奇怪。”
“她是个小女孩。”青衣星眸盈盈含笑地对上玉庭俊朗的笑意。
“你说那小老太婆是个女孩!”玉庭惊诧得不得了,他根本就不信,哪家的女孩可以长得这么“臭老”的!
“她是小,不是老。”青衣知道的。“她纵使是化装术了得,却遮掩不了那双眼,没有一个老人可以有那么清明的眸子,她那调皮的模样,跟招云是一个样。
她昂起头,对上玉庭深思的眸子,她又想回避了。
玉庭双手托起她的下颔。“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青衣摇了摇头。
“我在想——为何你什么事都可以看得这般清明,然而,就唯独我的心,你看得不真切。”
“青衣看得明白,只是——”
“只是你爹太绝情,你娘太可怜?”
青衣讶异地抬眼,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祖奶奶昨儿个晚上告诉我的,她说你爹是个大富,你娘是个陪嫁过去的丫鬟,最后,她嫁了给当家老爷,众人说她忘恩、说她背义,然而,你娘认命,谁教她是个丫鬟的命呢,但是,她没想到你爹会苛刻你,不把你拿他的孩子看,从小,你娘看你受苦,却无能为力,不能帮你,所以,她只好告诫你,当一个丫鬟,就该有当丫鬟的认知,不要去图什么大富人家,不要以为当了人家的妾、当了人家的姨娘便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以后便有好日子过。”
“七岁那年,我逃了出来,逃出那个不是家的家,从那个时候起,我告诉自己,此一生不嫁,不嫁给富豪人家,不让自个受罪,不让我的孩子受苦。”
她凄楚的脸突然漾出一抹笑来。“还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知道,记得。”与她的前尘往事,他如何不记得!“当初我跟着我爹娘回祖奶奶家祭祖,吃了鱼刺,梗到了咽喉,是你拿的麦芽糖,救了我一命。”
“那时候只见你一个大男孩,为了根鱼刺,含着泪眼,大人们手足无措、焦心不已,我只好从厨房大娘那偷来麦芽糖,没想到还真有效。”
“从此,我的一双眼珠子就跟着你打转。”他想,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爱上了那个持重、懂事的小丫头。
“你问我的名字。”
“你说你叫翠娘,沈翠娘。”
“你说‘翠娘’两字俗而不雅,说既要取‘翠’字还不如‘青’字来得好。”青衣终于正视玉庭的柔情,说出她的真心话。“打从那时起,沈翠娘已不是沈翠娘,我一心一意只想当个沈青衣。”
“青衣!”玉庭激动地执起她的手——
“唉哟!”那个小老太婆,没敲门就撞进来,一撞进来,就瞧见一对新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还在看呐!他们俩真的不办正事了,是不是?
嗟,无趣,光端着不吃,那讨媳妇干么!
“诺,拿去。”小老太婆递给玉庭一方白色方巾。
“干么?”有事没事拿个汗巾给他干么?
还问干么?
小老太婆翻翻白眼,一脸没好气地说:“待会将它铺在你们的床上。”
“为什么?”玉庭又问,依旧不明白他没事干么把一块方巾放在他们床上?
“别问了。”青衣脸都红了。
“听到了没,你媳妇都说别问了,你照做也就是了。”不过,照他们两个老是对看,不办正事的这般情形看来,那块方巾到了明儿个早上还是一样洁白无瑕,没什么改变。
算了,她当好她的媒人婆,管他办不办事,生不生儿子呢。
小老太婆摇摇屁股,又走人了。
而玉庭径是拿着那块方巾,不明所以。
他抬起眼来,看着青衣。“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青衣红着脸,笑着,这个人呐,真是傻得可以。
她拾起手来,拉玉庭坐上床缘,铺好大白方巾,放下红帐,将一室的旖旎春光锁在红帐里。
他与她,是真的成了夫妻了。
玉庭今儿个起了大早,但,他没想到青衣起得比他还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