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晨少阴霾地将手插进口袋,抿唇蹙眉,最后不发一语跟上去,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看到没有,龙先生生气了。”
“废话,又不是瞎了。”雨过天晴,黑暗过后,三十多个手下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他们在短短几个钟头里的所见所闻,看遍了龙晨少不为人知、为妻子而喜怒哀乐的一面。
好──一个纯情男性啊!他们的结论。
三五一病房外,龙晨少一直等到傲慢的护士离开,才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他来到阮兮薇身旁,绽开一抹微弱的笑容,轻声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心疼地审视那张苍白昏迷的容颜,他的情绪依旧在低潮中翻滚。她的手好冰,即使他搓了又搓,也没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别死,你是我骗来的新娘,没有我的同意,你哪儿也不许去。”冷冰的唇瓣送出一阵轻言,他握著她的手淡淡说,难舍地亲吻她的手指。
门一度开了又关,龙老爷、龙夫人在撞见这一幕时,决定退回去。
“让他们独处吧,里面不需要我们。”龙夫人说。
龙老爷颔首,“走吧,住院手续还没办呢。”
***
破晓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拍打著窗户,寒风一阵阵刮过楼台。
龙晨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从染血的铁棍上收回视线送到蓉蓉脸上。“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他尽量让声音听来平稳,才不至于情绪失控。
蓉蓉抹掉一把眼泪,哭哭啼啼的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我已经睡了,是被一阵叫声吵醒,等我赶到你们房间时,兮薇姊已全身是血倒在浴室中,除了头部严重外伤外,肩胛上还插著铁棍。”
龙晨少一想起阮兮薇伤得体无完肤,顿时痛心疾首。
看来,宋芸生的死,以及不久前被发现的简家千金双尸命案,已非单纯的凶杀,而是冲著他龙晨少而来!
“什么样的叫声?”他问,眉宇间蓄起一阵怒涛。
“是男人的叫声,很痛苦的叫声,像疯了一样。”蓉蓉心有余悸,意识陷入恐怖回忆中,两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蓦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对了,我想那男人一定是从阳台爬进来,当时窗子是开的!”
龙晨少瞪大眼睛,似乎除了惨绝人寰的杀人手法外,对方更具备智慧及胆量,否则如何能躲过层层守卫潜入屋子里?
“那时……要是律师大哥不那么早走,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回想起昨晚一切,蓉蓉不禁含泪呼喊。
律师大哥?“律师大哥?!”他敛神问。
“就是徐明阳。昨晚八点多的时候,他到家里找你。”
龙晨少狐疑拢眉,脸上一股凝重气息俨然漫开。“你说徐明阳昨晚到家里找我?!”
“嗯。”蓉蓉对著他点头。
站一旁的大傻,可糊涂了。奇怪,徐明阳干?跑去找龙先生?昨晚八点钟以前,他明明一直跟在龙先生身旁,后来说身体不适才先行离开,怎么……“龙先生,他昨晚不是──”
龙晨少出手制止他。“别哭了,兮薇已经没事,去找老爷让他送你回家休息,你已经一整晚没合眼了。”他以平淡声音对蓉蓉说。
蓉蓉乖巧地点头,不忘忧急地央求龙晨少说:“好,不过兮薇姊醒来时,要记得通知我。”
“会的。”
蓉蓉一走,周遭的宁静顿时形成一种压迫感。
龙晨少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默了一晌。“大傻,带些人去找徐明阳。”他终于决意,虽没断言什么,不过对徐明阳行径之可疑,了然于心。
“知道了,龙先生。”
***
阮兮薇泅浮于缓缓的河水中,神秘的音乐──或许只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将她载浮载沈,仿佛她已失去了形体,只是河里的一团泡沫。
她并不感到痛苦,只是有一点伤心,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河流带著她蜿蜒而行,她看见了唯美庄严的大教堂、具有历史情怀的宫殿,乃至于曾经走过的绿色小丘陵,好熟悉、好怀念,啊,她想起来了,这里是她的故乡──翡冷翠。
她用尽力气向岸边游,可是却始终游不到尽头。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想回家,想看看父亲,看看疼爱她的哥哥们,告诉他们她结婚了,丈夫是……龙晨少……龙晨少,她看见他了,水面上他正以笑容迎著她,向她伸出手。
她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交出去,想起那张洋溢著生命力,却掩不住优雅的脸,总是这样微笑地看著她。
他扶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河水走入另一个空间,身下是晶亮的地板。两双舞鞋、两袭礼服,他们在舞池翩翩起舞,世界在周围旋转,音乐在演奏,她溜出了龙晨少的臂弯,再回到他结实的胸膛,他真的抓住了她的心。
忽地,他身后站出徐明阳,手里拿著正是那根曾经凶残刺入她体内的铁棍。
她目瞪口呆,想警告龙晨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不要──她眼睁睁看他刺进龙晨少的后背,血喷出来,好多好多。
救命呀,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她被卷入更深的梦境中。
龙夫人以冷水擦拭阮兮薇滚烫的身体,见她梦呓不断,疼怜地说:“她似乎正在做噩梦,不晓得能不能熬过来?”
龙晨少的眼神忧郁。“她能的。”
“但她的高烧一直没有消退的迹象,是不是该问一下医生。”
“医生早上才来过。”
交握双手支著下巴,床畔的龙晨少凝著她,即使忧心如焚也唤不醒他的妻子,现在只有等,愿上天赐予她力量,支持她渡过这个难关。
会没事的……
***
阮兮薇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躺了两天,时而面红如霞,体热似火;时而冷汗淋漓,了无血色;龙晨少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直到累得眼皮都撑不开,才偎在床沿稍事合眼,但大多时候都睡得不安稳惊醒过来。
她不知自己在何时陷入这如梦似真的世界,在这里,世界仿佛变成一条玻璃隧道,上演著她这一生的际遇。
首先,她看见自己幼时的模样,虽然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却知道父母已不在身边。没有亲人没有家,她只能带著妹妹流落街头,过著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一位陌生的叔叔在暗巷里发现了她们,那天下著雨,他说要带她们回家吃饭,却将她们交给另一个叔叔,带著一笔钱离开。
然后她们被带上一艘船,船里又黑又臭,在那里她们度过好几天,颠簸的旅途几让她们吐空了胃里的东西,她们病了,病得奄奄一息。
下船后,她们被交给另一群人,虽然医好她们的病,却将她们关在暗不见天日的房里,直到有一天,警察冲进房间,发现了她们,才将她们带离那人间炼狱。
接著,她看到自己像太阳般的花朵开朗地奔驰在草原上,她们三姊妹来到了凌家。
养父对她们视如己出,给予她们优裕的生活及教育,五位哥哥更是疼惜她们,将她们呵护得像三位小公主,一度她曾许愿要嫁给三哥凌婺;不过他却比较爱他自己。
她又走了好几步,才刚从玻璃里看清现在的自己,四周却倏然开始扭曲变形,寒冷疼痛顿时快吞噬她,她快没办法呼吸了。
她极力的挣扎,竟只发出了苍蝇般大的声音,求救的呻吟被堵在胸口完全发不出来,救……救我……倏地,一双手出现在眼前,就像座稳固岸头引领她去攀附。
她不顾一切抓住它们,一只温柔而强壮,另一只则坚定可靠,它们将生命源源不绝的注入她的血脉,用一股力量包裹她冷冰的躯体,那么滑顺、丰富,隔绝了原先折磨她心的痛潮。
她想看清那是谁,而她所要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掀开眼皮!太阳光令她的瞳孔刺痛,她半掩眼睑适应它,在柔和的光影里,映出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身影──龙晨少。
“你终于醒了。”他看来蓬头垢面、满嘴胡碴。
突见他憔悴的模样,阮兮薇眼瞳迅速积满了泪水。“你还好吧?看起来像在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将他逼成这步田地。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放心点亮了他疲惫的面容,这句呢喃细微得恍如花瓣飘落在她胸口,这一天,他们之间有了崭新关系。
***
阮兮薇的苏醒确定了徐明阳的罪行,她向警方证实徐明阳想杀她的意图,清楚描述当晚的情形,说明了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乃是因为她即时摸到一片碎玻璃,才能利用它先发制人杀伤徐明阳而免于一死。
她的证词使警方将三起命案与徐明阳联想在一起,不仅四处搜集他的犯罪证据,同时发令追缉他到案。除此之外,龙海帮也在找他,一时间,新仇旧恨全等他的出现。
“伤口还痛不痛?蓉蓉想念你,我也很想念你。”一大清早,龙晨少出现在病床上,逗弄她的鼻尖,半环她的腰,干过瘾地享受与她亲密的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