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看着鲜艳的血液不断地流出来,直到痛感传到神经末梢,我才清醒过来忍着痛去浴室找止血贴,可最终只沮丧地发现一个空药盒,里面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完了。我只得扯了点棉花跟纱布什么的胡乱裹一裹——晚饭大概是做不成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好想回家。
初春时节天气变化奇快,夜幕降临的时候,穿上一件衬衫跟毛衣走在路上感觉还有点凉飕飕的——怕是很快就会有一场春雨。我居然在这种大地复苏的日子里遭遇六月飞雪,是不是该去学唱唱《窦娥冤》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对妈妈解释我突然跑回去——当然不能跟她说我在外面受了委屈,让她担心。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一直到快到家门口我都没想好理由——妈妈应该不会问我理由吧?我报着侥幸的心理想。
还没走上三楼我就听见一阵喧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儿子偷东西了?不要脸的跑来偷听还敢诬赖我儿子……”
是老妈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从来没听过她这么大声音跟人讲话。而且,她究竟在说什么?
“你说谁不要脸?我们家小孩可没把警察招上门来……哼,少贼喊捉贼。谁偷听?!大家可是都看到了,你们家的好儿子在学校里偷了东西,警察上你们家调查了才出去不久……我还用得着偷听?!”
这是一定邻居吴二婶——这女人向来三八,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果然坏事传千里,看来我的事情在这边早已经不是新闻了。
随着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心慢慢地凉下去,停止了向上走的脚步。趁着还没人发现,我得悄悄地离开——这个时候出现,只能让妈妈更丢脸而已。如果我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不会怕这些,我一定若无其事地冲回家寻求安慰……
可惜我不是。我不能……
只要妈妈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就够了。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从家里一直走到市中心。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几丝小雨终于飘悠悠地落下来,把这璀璨的都市变得有些迷迷蒙蒙的。
夜间的百货公司竟然热闹依旧,大概是塞了些避雨的人吧。凉凉的夜风吹得我头有点疼,不远处STARBUCK透出来晕黄的灯光闪烁在眼前,似乎很温暖的样子——好像家的感觉呢……
受不了那莫名的诱惑,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家咖啡店。刚一进去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浑浑噩噩地花了两天的伙食费点了一杯有着奇怪名字的咖啡,我呆呆地坐在临窗的角落里——暂时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也挺好的。
“哈哈……穿成那副样子还有勇气到这种地方来吓人……”
“什么啊?”
“那边那对俗毙的母子啊,啧啧,好恶心哦。”
“真的耶……呵呵呵呵。”
邻座传来一阵女性鄙夷的讪笑,我下意识地往她们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在不远的广场上有一个衣衫单薄而破旧的中年妇女,带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风雨飘摇的路灯下面,样子不胜寒苦。她像是在等人,满脸的憔悴与焦急,一看就知道是个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
“那小孩穿得蓝不蓝绿不绿的,好好笑……”
“就是啊,你看他妈妈的头发唷,有很久没洗了吧……脏死啦……”
“小孩也一脸笨笨的样子……搞不好是个白痴咧。”
那两个打扮时髦的女郎发出令人刺耳的嘲笑,让我立刻对这两个三八兴起了无比的厌恶与愤怒——她们为什么要如此冷酷地嘲笑别人的痛苦?!
我不知道脑袋里的哪根弦不对了,一口仰尽了杯子里的咖啡,想也没想便将空杯子扔向那两个女人。
听到她们惊慌的尖叫,我当下站起来走到那两个恶毒的女人面前,恶狠狠地说:“臭三八,你的月经漏出来了……干!!想不到你他妈比老子还没品!!”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对女性说过最恶毒最下流的话吧,原来喝咖啡也能给人壮胆啊——我觉得脑部充血,头昏昏的,被切到的手指也莫名其妙地剧烈疼痛起来。
霎时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那两个女人脸色又白又青又红,活像路边的交通灯,被吓到之余大概也深深觉得很没面子吧,“阿、阿天,阿文……快、快来啊……有人欺负我们……”
结果是我跟那两个女人的男朋友打了一架……确切地说应该是被他们四个人拉出去联手臭揍了一顿——我实在没有寻衅滋事的天赋跟能力。
我很清楚大概没人会同情我。因为从表面上看来的确是我像个神经病一样,莫名其妙地先去调戏她们——哈!简直是疯了。
大概是他们打得实在是不象话了罢,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警察”,那些人立刻住了手。我挣扎着从冰冷潮湿的地上爬起来,不屑地对着他们吐了一口血痰骂了一句:“垃圾!!”
那两个男的气得要死,还想冲上来揍我,我当然也不想示弱,结果我们一起被警察带走了。
真想不到我居然也会有进警察局的一天……瞪着审讯我的小警察,我紧紧地闭着嘴巴什么也不打算说。其实我后悔死了——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在外边跟人闹事,肯定气坏。
“嘿,这家伙什么都不说!!”拿我没辙的小警察生气地向同事抱怨,“要不是看他被揍得乱七八糟……”
“我有办法。”另一个年纪稍稍长的警察不紧不慢地说道,“去搜搜他的身上。”
糟糕糟糕!!我一听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不要!我跟你们说就是了!!”我打定主意胡说一通。
“嘿嘿,终于想通了?”那老警察笑眯眯地对我说道,“晚啦!!小刘,搜!!”
当我眯着双大近视眼看到谌家威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深深地明白自己的一世英名即将荡然无存。因为我没有手机也不带包,那两个警察在我身上唯一能找得到的,就是某人那张我随手放在钱包里的名片卡。
我知道自己的形象肯定很可怕,而且事情也实在丢人,所以一直转开头不敢去看谌家威的脸。
最后他将我拉出派出所,一出门就在路上笑得撕心裂肺的。我受不了地拼命往前冲。
“喂,罗健,你跑哪里啊,我的车在这边!!”
我假装没听见——死也不能跟他走!我仅剩的自尊已经不能再受摧残了。
我越跑越觉得身上像是被浇铸了滚烫的铅一样,又沉重又灼热。听到追来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我一急,只觉得一口气转不过来。
“死罗健,都这样了你他妈还跑什么……”
这是我这个晚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全身都痛……好像有人用电锯在锯我,用大火在烧我——总之哪里都痛。“妈的……”我喃喃地诅咒出口,为什么这么难受?!
“你这白痴。”旁边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我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个影子在跟前晃动,可就是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弄成个乞丐……真搞不懂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呵呵……”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不就是经常损我吼我骗我欺负我的那个坏蛋嘛!“我今天很厉害喔……才不怕你!!”我都跟人打了一架,发觉只要不怕死就再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厉害得敢去钓女人还被条子抓进去……你丢不丢脸。”他没好气地数落着,“好了好了,不准再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一阵着急让我终于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已经无暇无顾及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不顾周身的疼痛,我生气地拉住谌家威的衣服,“我没有调戏她们,我没有偷钱!!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被冤枉!”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谌家威像是愣了一下看了我半晌,突然间笑了起来,“是是是,我是坏坯子成了吧……真想让你照照镜子瞧瞧你这副德行——那点小事也用得着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这不是小事!”它关系着我的名誉跟清白,怎么会是小事,“我没有偷钱!!”我像在跟他发泄一样地喊。
“不用重复两遍,我当然知道你没偷……傻瓜。好了。不准再罗嗦,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他挣开我的手想离开,我一刹那间不知道为什么一惊,立刻抓回他的手望着他,“你……”我想问他要去哪里,转念又觉得不太合适,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看着他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我的手,半晌我才发觉自己的唐突,赶紧松开转过头不再看他,局促地说:“对不起,我……你、你快走吧。”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好怕他就这样丢下我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蓦地一酸,觉得现在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