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她犹猜想着他的来意,倒也真教她想起一桩,\"你来,是因为反悔,希望在下次毒发之时,让我救你?\"
\"不是。\"容飞羽否决了,清俊的面容一迳挂着他温温雅雅的浅浅微笑。
\"那你来干么?\"懒得再想,她直接问,非常的直接。
这性子,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成狂傲自大啊……
容飞羽笑叹心中,不答反问:\"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雪雨心中更见狐疑,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看着他,打算看他变什么把戏。
\"我疼小飘儿,她来信让我好生照顾你……\"
\"笑话,凭你?\"雪雨觉得莫名其妙,\"单是她都弱得要命,更何况是你。\"
就算本来无心想揽下这差使,可她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那种以武力上的强与弱来区分一个人有用与否的观念,这些都教他无法置之不管。
更何况这是小师妹亲自来信请托,他没法儿、该说是没理由推拒,这也是为什么他此刻会在这里的原因。
\"在下的身子再怎么不济事,帮姑娘换个药还是成的。\"像是没听见她冒犯的话语,容飞羽再次向她伸出友善之手。
认定了他的弱,对她兴不起任何的危害,所以,雪雨这回也不跟他客气,皓腕一伸,由得他去,也省得她一个人弄半天。
容飞羽取过她另一手交来的剪子,小心剪去死结,动作轻缓的帮她卸掉缠绕在上头的纱布。
\"听延寿说,八师弟正在跟厨子们商讨新菜色。\"他状似随意的提起。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不当一回事。
一个能煮、手握江南江北各大知名餐饮名店经营权;一个注重美食,淡薄的性子只对吃东西有特别的欲望,不知这两人有没可能凑和成一对?
容飞羽心中有着计较,笑道:\"八师弟做事,一向尽心,个性随和,人很好相处。\"
\"你说肉包?\"她只问他这么一句。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他更正,语气平常,就像是第一次跟她提起似的。
她没说话,也不知这回是听进去了没。
\"延寿,取水来。\"总算卸完纱布,容飞羽令道。
取来的水用来沾湿纱布下与伤处直接接触的那层布块,省得等会儿撕开时,弄得皮开肉绽,造成她伤处二度的伤害。
\"忍着点,会有些疼。\"容飞羽柔声示警,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沾黏在伤处上的布块。
露出的伤处没有容飞羽想像中的血肉模糊,以不足两天的时间来说,这伤口愈合的情况好得超出他的想像。
\"抹这个。\"她交给他一个小罐,像是知他会问什么,说道:\"伤口好得快,也不留疤。\"
\"听小飘儿说过,星风身上有不少的旧伤,怎么他没用这药?\"不是不信她,但容飞羽有些好奇。
\"师父说他没必要用。\"雪雨也不避口,\"我不一样,师父说我的身体必要时也是一种致胜的利器,得好好照护。\"
把身子比作利器?多么奇怪的理论!
此时此刻,容飞羽确实的感受到小师妹来信中想表达的意念。
这一对谜一般,性格又迥异于常人的师兄妹,到底是如何被养成?又是如何积成他们今日如此的性格?
就以眼前来说,这伤药圣品的随身存在,证明了她如何习惯受伤,甚至是早习惯了疼痛。这解释了面对腕间那蚯蚓似宽度的伤,她怎会是那样无关痛痒的神情。
脑中思绪百转千折,并不妨碍容飞羽手中的动作。
沾取药膏,他有条不紊的在她的伤处上涂抹上新药,由内向外,可蓦地,轻柔的动作明显一滞……
瞪着那伤处的外侧,清俊的面容明白的浮现出震惊,本来轻执,以便敷药的手忽地紧紧抓握住了她,瞪着那伤处,像是中邪一样。
雪雨皱眉。
要不是还记得这人是柳飘飘的二师兄,她已允诺要医治好他,她不好先行伤他;又要不是理智让她知道,她的随手一掌就会要了他这病弱文生的命,她真差一点要出手把他打飞出去。
\"爷?\"延寿忧心,打从他跟着主子以来,从没见情绪淡然的主子流露出……流露出这般强烈情绪的表情,一次也没有!
房里,呈现出的气氛十分古怪。
容飞羽像是丝毫没感觉到雪雨的嫌恶、延寿的忧心,他只是紧紧的握住雪雨的左手,目光紧紧、紧紧的盯住伤口处的外侧,也就是她左手腕的外侧。
那里,有一朵梅,一朵绽着粉红色泽、与生俱来的红梅……
气血翻涌,思绪不禁的拉回多年前──
在多年前,他见过这样的印记,只是更小,非常的小,但他确定,那不规则的形状,模样正似一朵小小的梅……
握着她的手,容飞羽死命的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回忆翻江倒海而来,暗夜、乐声、突袭,小院中一个活口也没留下的全军覆没,以及他……他的独活!
心头的激动,一口血噗一下地喷溅出来,染上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也染上了她不沾尘俗的白。
雪雨没开口,只是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低头,看看被紧握住的手,再看着教他的一口血给污损的衣裳……
蓦地,延寿险险接住失去意识的他,没命似的发出惊慌的叫喊。
接下来的兵荒马乱中,没人发现那口心头血所造成的那斑斑红点,布于两人衣衫上,呈现出的色泽感有着异样的妖艳魅惑。
猛地一看,竟一如雪地上的红梅……
第4章(1)
马车在官道上……慢慢的晃着。
会跑这么慢,并不是因为这车子特别的大、内装的设备特别齐全舒适,导致前方的马儿负累,只能慢慢的在路上摇。
会有这样的慢速,一切只因为车上的人,一个几乎可说是剩下一口气的男人……
雪雨瞪着那近乎昏迷的睡颜,严重的怀疑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人,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后,再醒来,什么解释也没有,倒是找了她问了几句,而且问的全是她的事。
除了追问师父的名讳之外,还直问她可知父母是谁?几岁时开始拜入师门,何时开始跟着师父隐居深山当中习艺?
简直莫名其妙!
她几岁拜师、几岁习艺,师父、父母究竟何人,关他什么事?
更何况,他问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出来,是想要她答他什么?
哪知道最可笑的事还在后头!
在她什么也答不出来的时候,他竟然又胡乱下了个决定,说他思念师妹情切,也因为想亲自看看小师妹家书中所提的世外美景,所以,在命人张罗数日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他执意出发,要她领路,带他上遗世小筑去瞧瞧。
遗世小筑,指的就是她与师兄所居住的地方……打她有记忆起,就跟着师兄与师父住在那儿了,可过去他们师徒住在哪儿,谁管住的地方叫什么?那都不重要啊!
全拜柳飘飘之赐,这会儿他们师兄妹住的地方才为冒出\"遗世小筑\"这蠢名字,还说什么取个风雅的名字,更衬得景致风雅……是不是变得更风雅,雪雨没兴趣知道。
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个容飞羽,他到底有何意图?
她绝不信,就为了看一个传说中的景致,值得他拖着他那风烛残灯一般的身子亲自远征。
既不信他这个没有说服力的说词,就不得不让她怀疑,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突然的想出这趟远门呢?
想不透,只能瞪视着他那张不见血色的脸,然后,不知怎地,雪雨的心中打了个突,竟冒出\"他会不会死了\"的想法。
毕竟,他从一上车后就开始昏死过去一样的不省人事,难保他在睡梦中不会真断了气。
行动快过她的意念,在她理解前,她已探手搭上他的脉搏,可还没能探得他的脉息,却突地教他一把抓住!
还来?
近期内、第二度教人抓住了手,而且对象竟然都是弱不禁风的他,雪雨怀疑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好气,极度不喜这种体温贴着体温、人体接触的感觉,可她看他,仍是没醒的迹象,似乎是无意识中抓住了她,教她想发作都不行。
\"要不是看在肉包,有他负责沿途的掌厨工作……\"
设法掰开他箝制的手之前,她恨声喃道,试着平息下那阵烦恶,可忽地,被牢握住的掌心传来几不可察的微微颤动。
雪雨顺势看去,只见那一双浓密细长,比女人还漂亮的长长睫毛动了动,而后,缓缓、缓缓的开启,睁露出覆盖其下的漂亮瞳眸。
她看他,他也看她,虽然面容惨白,形容有点憔悴,模样极度虚弱不已,但他醒来,确实的清醒过来,而且正看着她,然后……开口……
\"八师弟姓丰,名年庆。\"
***
四目交接,雪雨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美目微眯的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