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啦!他们没有离婚,是我妈咪死掉了。听我爹地说,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妈咪跟着旅行团去日本玩,结果飞机在名古屋降落时掉下来了,我妈咪就摔死了。」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不是离婚。」沈妮慧恍然大悟。
「从我三岁开始,我就没有妈妈了。如梦阿姨,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要怎样做我才能找到一个新妈妈?」
对方的问题看似单纯,但其中却充满许多难处,何况对方的爹地人品、外貌、年岁、财务状况等等她都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她该如何回答起?
沈妮慧避开她的疑问,「小甜甜,难道你爹地都没交女朋友?他几岁了。」
「他三十一岁,长得好帅好帅喔。」小甜甜的情绪似又恢复了平静。「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是我好像没见他交过女朋友,大概只有一、两次——不遇现在没有喔。」
「三十一岁?那还很年轻,不难交到女朋友啊?」沈妮慧心中这搬想着,口中则问:「你不是说你爹地长得很帅吗?那他为什么不去交个女朋友?」
我爹地说,要等我大学毕业以后他再交女朋友。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照顾我长大,他有我这个小女朋友就足够了。」
一个父亲一心只想女儿扶养长大,完全抛弃自己的感情生活,结果女儿一心想找一个新妈妈,拥有更多的爱,沈妮慧心想,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却不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现象。
一个三十一岁、长得很帅的男人,不去交女朋友,恐怕还有另一种现象,「小甜甜,你爹地那么辛苦的工作,那你们家的环境怎样?」
「很穷。」小甜甜应了一声。
才听见这两个字时,沈妮慧暗暗心想。这就难怪了!除非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过程,否则光只是长得很帅,却有一个八岁半的女儿,而且穷困潦倒,世上有哪个女人会选择这样的伴侣?
然而,小甜甜接下来出口的内容,却差点令沈妮慧当场呕出一口血。
「我们家的菲佣更穷喔,每次她领薪水的时候都全数寄回家,还有我们家专门负责水电修理、游泳池保养的长工叔叔也很穷,每次他都带着全家人到我们家来吃饭,每个人都好穷呢!」
在时下台湾社曾道德人心沦丧、治安败坏的今天,小甜甜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其一点也不意外,否则下一个遭人绑架的肯定是她。
一言谈至此,助理阿香忽然递上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不能再聊下去了,歌也没放,广告也没进。
沈妮慧放下那张纸,没看一眼的与那叠传真纸放在一起:因为她的注意力早就被小甜甜完全吸引过去,她已然聊上了瘾。
阿香在播音室内有口不能言,再看看沈妮慧完全不理曾节目排定前的游戏规则,不禁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一个长的很帅、三十一岁的男人,家里请菲佣、有游泳池,没有女朋友,这种事怎么不令人好奇?沈妮慧没有办法接下小甜甜的话,只好附和着说:「对啊!这世上好像每个人都好穷……」
「如梦阿姨,你会不会觉得我爹地这个人好奇怪?」
「不会啊!像你们那么穷的人该不是住在荒郊野外吧!」
「是啊,我们家真的是住在山上,是阳明山呢!」
「喔。」
「如梦阿姨,你真哟不会觉得很奇怪?如果连你都那样认为的话,那我不是永远也没机会找一个妈妈了吗?」
「老实说……我是觉得有一点奇怪,不过感情的事很难说,也许他没碰到好的对象,也可能是他想把全部爱都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或许是什么不知名的因素。但总结来,你爹地是一个好爸爸,你应该要好好听他的话,把书读好才对喔。」
「有啊!我每次考试都一百分,第一名耶。」
「哦?甜甜,你真的很乖。」
「如梦阿姨,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帮我找一个新妈妈好不好?」
「我……」
「你不肯帮我?你是不是看我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不愿意帮我?」
「小甜甜,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不对!有好多叔叔阿姨打电话找你帮忙,你都可以答应,为什么我就不行?像上一次你捡到一只流浪狗,然后在节目中找领养人,结果好多人打电话去电台要领养那只狗……」
「你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我经常收听你的节目,那天我也听到了!」
「小甜甜,如梦阿姨真的很感谢你收听我的节目,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早点上床睡觉,这样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才不会没精神。」
「可是……我真的很想妈妈,我想要一个妈妈嘛。」
「小甜甜,如梦阿姨可不是什么魔术师,可以帮你变出一个妈妈,不过我倒可以帮你在电台里呼吁一番,如果有兴趣的,可以寄个人资料来,我曾负责帮你转这些信件,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啊,可是我要有相片的哟。」
「没问题——好了,小甜甜,节目都快接近尾声了。你早点上床去睡,如果有什么事,你再写信给我,我一定尽快回你的信。」
「爹地还没回来,人家还不想睡了。」
「不行,你非上床睡觉不可!」
「好啦好啦!如梦阿姨你别生气哦,我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 ★ ★
沈妮慧直接坐电梯来到地下室车场,随即驾驶着分期付款买来二手车投入台北的夜色中。
一路上,她并没有收听任何广播节目,连她最钟爱的陈晓东「心有独钟」的录音带也搁在架子上:一心想着刚才与小甜甜的所有对话。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了解自己当时的心态,怎么会和一个八岁半的小女孩扯了一个多钟头?是同情她的遭遇?还是对那个奇特的男人好奇?沈妮慧始终想不出一个结论。
恍惚间,她已回到位于中正区的住处,一打开大门,便瞧见客厅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美珍。
「你怎么啦?」沈妮慧脱了高跟鞋朝客厅走去。美珍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室友两人从政大新闻系毕业后便在此「同居」,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奋斗。
「还说哩,都是你啦!」美珍抽出?张面纸,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难得有心情听你主持节目,结果搞得心情糟透了。」
「你是指小甜甜?」沈妮慧一愣。
不提及「小甜甜」这三个字没事,结果美珍这会儿哭得更伤心了。
美珍从小即是单亲家庭的产物,因此当她听到小甜甜与沈妮慧的对谈时,所有的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不禁悲从中来,莫名其妙的在沙发上哭了两个钟头。
两人是要好的死党,因此沈妮慧不能碰曾她的感伤,却也能明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沈妮慧坐近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哭了。一早你还得上电视台播报晨间新闻,到时画面出现两团浮肿的黑眼圈,那会破坏形象喔。」
一番话果然带来预料中的效果。只见美珍一甩抱在怀中的面纸,「算你说得有理!」随即站起身,走去一旁倒了两水,将其中一只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你。」沈妮慧一口气喝下大半。
美珍沉默了一下,忽然没头没脑的伺了一句:「节目结束后,你有没有留下小甜甜的电话及住址?」
「没有。」沈妮慧摇摇头。
「哎呀,你怎么没跟她要呢?」美珍气急败坏。
「我跟她要电话住址做啥?」沈妮慧不懂。
美珍迟疑片刻,「你不懂的啦!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小女孩,每一个梦都是很珍贵的。如果我们能帮她圆梦,岂不是好事一桩?留下她的电话住址,将来才好联络啊!」
沈妮慧转头笑望着她,「你的感情别那么丰富好不好?人家是想找一个新妈妈,我们何德何能帮她圆这种梦?」
美珍想了一下,「说到这里倒使我想起她老爸,妮慧,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很诡异?」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沈妮慧点点头,继而又道:「一个三十一岁,住在阳明山,长得很帅很帅的男人,不交女朋友只有一种解释——那个小女孩在撒谎?」
「何以见得?」美珍不以为然。
「很多单亲家庭的小孩较早熟、独立性很强、会说谎……」沈妮慧猛地回过神,「对不起,我不是指你——这是专家说的。」
美珍丝毫不在意,迳自说:「凭我的直觉,她不是说谎的料,否则不会把菲佣、长工的事抖出来。」
沈妮慧摇摇头,「她是无意间说的,或许也可以把它当成是小女孩的纯真。」
美珍沉思不语,许久才喃喃说:「不对!不对……事实一定不是这样子的——」
「哦?」沈妮慧愣了一下,「莫非你有更好的解释。」
「无能!一定是性无能!」美珍语出惊人,「那个诡异的男人一定是性无能,要不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缠身——没错!事实肯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