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轻易地就爱上一个人?二十四年来,她一直心如止水,即使被勉强订了婚,她也从未爱过杜海生,从未爱过任何人。
所以,也许她对丁略只是一时的迷惑,并不是所谓的爱,不是爱……
蹙著眉,她走到长桌旁端起一杯酒,大口喝下,试图让自己不听使唤的心稍微麻痺一下。
不管她是否爱上丁略,她都得赶快清除掉这份奇怪的感觉,只要她自律自制,她相信她能很快地把他赶出她的心,找回原来的平静。
她相信她可以……
将杯子放回长桌,她已不想久留,正转身准备离开,突然,门口响起一阵骚动,她抬眼望去,赫然发现丁略竟大步走进别墅大厅。
她全身一震,呆住了。
昂然挺立於人群之中,他那清逸冷峻的脸庞,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充满魅力的言行举止,把所有宾客全比了下去。
这一瞬间,她的眼中已看不见旁人,在她眼里,只有丁略一个人是清晰的个体,只有他是唯一的存在。
罗家主人一看见丁略就迎了上去,互相寒暄一番之后,罗金仪就勾住丁略的手,使出浑身解数想博得他的好感。
「丁略,瞧我这件旗袍漂亮吗?」罗金仪撒娇地问。
丁略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客套地微笑,「很不错。」
在商场打滚了多年,丁略已很擅长应付各式各样缠人的女人,尤其对这些千金小姐,他总能准确地拿捏态度,不热切,但也不得罪。
「这可是珍珠坊的手工旗袍呢!你听过珍珠坊吧?」罗金仪又道。
「珍珠坊?」他心中一震。
「是啊!这可是热腾腾刚做好,任掌柜亲自替我送来的--」
「她在这里?」他的视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呃?是啊!我请她留下来参加,可是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罗金仪自顾自说著。
丁略褪本没在听她说话,因为他已经找到了那抹牵系著他心魂的倩影了。
一样是旗袍打扮,长发绾起,白净的小脸略显憔悴,但依然窈窕动人,曼妙优雅。
他终於明白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因为在思念她的这几天,他简直度日如年。
任无瑕失神地盯著他,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四目顿时相对,一道无形的火苗在他打的目光交会处激荡。
丁略丢下罗金仪,拨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想逃,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无法移动,而且她的心随著他愈来愈逼近而疯狂地跳动著。
彷佛等待了一个世纪,他终於来到她面前,用他那深邃得让人心悸的眼神看她,用他那令她思念不已的笑容对著她微笑,用他那低沉迷人的嗓音对她说话--
「好久不见。」他柔声道。
一股热流在她胸口打旋,她差点就开不了口。
「你好。」她暗暗喘口气,声音有点发颤。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看似平静,但内心正在骚动。
她的脸色不太好,是因为他吗?爱情发酵的过程,煎熬著她吗?
「我刚好送衣服过来……」她低声说明。
「最近好吗?」他又问。
「很好……你呢?」她花好大的力气才能稍微牵动嘴角。
「我不太好,我发现我的心似乎不见了。」他仍直勾勾地看著她。
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她几乎无法喘息,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他炽热的眼神融化了。
无尽的相思情意,尽在他们的四目之中流荡。
「咦?你们认识吗?」罗金仪突然凑了过来,好奇地看著他们两人。
她一惊,有点狼狈地收回与丁略痴缠的视线,急忙解释:「嗄?哦,丁先生是我的客户,我正在帮他制作长袍……」
客户?
他在她心中还只是个客户而已?看来她的爱情发酵得不如他预期,他得加点料刺激她一下才行。
丁略下悦地挑了挑眉,但他不动声色,突然伸手拥住罗金仪,冷冷地道:「是啊,我和任掌柜只是见过面,可是并不熟。」
「是吗?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很熟呢!」罗金仪因他的亲密举动而乐得眉飞色舞,反手抱住他的腰,更往他怀里靠去,并暗暗窃喜自己终於钓上了丁略。
听他淡漠的口气,见他刻意表现出对她的疏远,亲向罗金仪,任无瑕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她脸色微变。
「任掌柜似乎不容易和人熟络,我见过她几次面,她还是很见外。」他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故意挖苦。
她难堪地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只是害羞啦!」罗金仪笑道,接著便勾住丁略的手臂,冲著她道:「无瑕,这就是我说的帅哥,怎么样?很正点吧?」
「是啊。」她抬起头,僵硬地维持礼貌的笑容。
「我好饿,丁略,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罗金仪拉著丁略走开。
丁略深深看了任无瑕一眼,才与罗金仪相偕走向另一边的长桌,并且体贴地替罗金仪夹菜、端酒。
任无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著丁略和别的女人这种亲匿的举动,她的胸腔顿时充满了酸涩,强烈地侵蚀著她的五脏六腑。
她希望罗金仪放开紧勾住丁略的那只手,她希望丁略离罗金仪远一点,她不要他用那种眼神看著罗金仪,不要他对著罗金仪微笑……
老天!
她在嫉妒著罗金仪!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急急别开头,她闭上眼睛,痛苦地喘著气。
这一刻,她才无肋地发现,说什么只要她自制自律就能将丁略赶出她的心,说什么她可以找回平静,这根本是自叹叹人,她早就深陷了!深陷在爱情的泥沼,愈是挣扎,就陷得愈深,然后,再也逃不了!
她爱丁略,爱得比她想像的还要深,还要烈,还要无可自拔……
这个认知让她不知所措,睁开眼,忍不住又看向丁略,他不知说了什么,罗金仪笑倒在他怀里,这景象彻底击溃了她的冷静,她小脸瞬间刷白,再也无法留在原地,转身冲出会场。
但她才刚要走向花园,便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下。
「这不是珍珠坊的任掌柜吗?急著去哪里啊?」那男子主动拉住她的手,大声笑道。
她定眼一看,不禁眉心深蹙。
这男人是她的顾客中最色的家伙,老是喜欢动手动脚吃她豆腐。
「你好,我正准备回去。」她此时已没有心情去和任何人周旋,冷淡地打声招呼便想抽回手。
「别这么急著走嘛!来,陪我聊聊……」那男子色迷迷地扣住她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还有事,失陪了。」她有点生气地用力甩开他,沉著脸转身。
「哎,好歹我也是你们珍珠坊的顾客,你这样很不给面子!」那男子伸手捞向她的侧腰,一把将她拉回。
「你……」她惊怒不已,正想以「移形换位」闪开,眼前黑影一晃,有人已闪进她和那中年男子之间,并且一把抓住那男子不规矩的乎,用力一扭。
「这样调戏一个小姐,太难看了吧?」丁略的声音冷飕飕地响起。
「啊……你这小子管什么闲事?」那中年男子痛得怒叫。
「只要是她的事,对我来说都不是闲事。」他阴鸷的目光足以让人冻成冰棍。
「什么?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中年男子震慑於他的气势,嚣张的气焰全没了。
「她是我的女人!谁敢碰她一根寒毛,就别想在上海混下去。」他丢下炸弹般的一句恫吓,搂住惊愕得来不及反应的任无瑕,众目睽睽之下,带著她迅速离开别墅。
整个晚宴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住了,当然,呆得最严重的就属罗金仪了,可怜的她这时候才醒悟,丁略的确是拜倒在旗袍下了,不过不是她的。
第六章
离开罗家别墅,丁略带著任无瑕来到外滩的黄浦江观光河堤透透气,任无瑕直到下了车还无法从刚才的震撼中醒来。
丁略说,她是他的女人……
她脑中不断地回想他那坚定又独占的口气,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而且,不可思议的,之前还漫溢在她胸口的酸涩及妒火也全都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脚踏不到地上。
「无瑕,你还好吧?」丁略陪她走过观光河堤,进入黄埔公园,见她沉默不语,关心地叫住她。
她怔怔地站定,转头看著他,好半晌才问道:「你……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他故意反问。
「呃……」她一呆,脸颊染上火红。
「我说了什么?」他又问一次。
「我想,你可能是为了帮我脱困才说那种话,这点我很感激,可是,你不该当著那么多人的面那样说……」她避开他的目光。
「你是在怪我?」他扬了扬眉。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著急得不知该如何说明她混乱的心情。以丁略的知名度和她的身分,丁略刚才的行为肯定会被拿来大大谈论一番,更糟糕的是,要是事情传回沪帮,传进杜海生耳里,她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