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他会在公司待到八点,然后再去吃个饭,但从今天起的六周,他都必须尽早回家。
一切只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还称不上是女人的大女孩。
原来家里多了一个女人是这么不方便的事,幸好他从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家里非常安静,这不奇怪,因为他的佣人们在这个时间都已经回家。但她呢?她应该在家才对……
“凯蒂·瑞克曼?”他喊着,“更纱?”
发现没任何回应,他上了楼,来到她房门口。
“瑞克曼小姐?”他敲敲门,门居然就开了。
房间是暗的,而且没有任何声音。他知道,这小妮子肯定是出去了。
“野马……”他轻啐一记。
他原想着今天赶快把工作做完,明天就可以先带她到几个不错的景点逛逛,没想到她连一天都待不住,一声不响的跑出去了。
算了,反正她日语溜得很,脑袋又那么精,绝对不会迷路,也不会被骗。
洗过澡,他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再一拾腕,已经八点半了。
“还不回来?”他坐在客厅里等着,有点不耐烦了。
翻了翻财经杂志,看看电视,不知不觉地,一个小时又过了。
这会儿,他开始有些担心。她知道他的电话吗?她知道回来的路吗?她有这里的地址吗?她……
该死,真是个麻烦!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喂?”
“哈啰?是你吗?”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她的声音。
他脸一沉,“对,是我。你也知道要打电话?”
“我没你的电话号码,刚刚才想到要打电话问亚伦……”她无辜地说。
“是吗?”玩到刚刚才想到要打电话?可见她已经玩到乐不思蜀了。
“へ,我跟你说……”她怯怯地,但没有一丝悔意,“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他一怔,“怎么?天太黑,又没路灯吗?”
“这里真的很黑……”她说。
听见她这么说,他不觉有点忧心。“你干嘛跑到很黑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啊,我是看着旅游指南,搭电车来的……”
“说吧,你在哪里?”他已经快被搞崩溃了。
“我现在在一家叫做小……小泽酒造的店门口……”她说。
“小泽酒造?”他忖了一下,然后一震。“你跑到青梅去?!”
他经常一个人跑到那里度周末,对那一带并不陌生。
“喔,对,这里好像是青梅市的泽井……一
“对你的头!”他气得低吼,随即又稳下情绪,“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她又是无辜的语气,“谁叫你一早就跑了……”
“我不用工作吗?”他反问她。
“好啦,是我不对,行了吧?再见。”
“慢着!”他急叫,“再什么见?你又要干嘛?”
“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回来?”
“我可以……へ,有一辆红色的轿车过来了,我可以搭便车。”
“不行!”他沉着内敛的形象在此时几乎毁灭,“你留在原地等我,我过去接你!”让她一个人随便拦车?拜托,她是女孩子,而且还长得甜美可人。
“你要来接我?”她声音里听得出一丝喜悦,“真的?”
“对,我马上过去。”他说。
“要等多久?”
“我飞过去行了吗?”说罢,他挂了电话,捞起外套,抓着钥匙,将皮夹往口袋里一塞,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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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过后,胜治来到了小泽酒造的店门口。
整条街上剩不到几家店在营业,灯光错落着,确实是有点暗。
摇下车窗,他看见坐在地上的更纱。她看起来有点累,但眼睛还是有神。
下了车,他沉着一张脸走近她。
“怎么那么久?”他还没教训她,她已抱怨起来。
“久?”他火大,“你知不知道我是飙车来的?”该死的,她还敢抱怨?
她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拍拍屁股,抓着背包,“好啦,谢谢嘛。”
“你别不甘不愿。”他浓眉一叫。
“是你放我鸽子耶!”她不满地顶他一句。
他眉心一拢,“我什么时候放你鸽子?”
“今天啊。”她直视着他,“一大早就落跑,还想叫梅阿姨把我留在家里。”
“我得工作。”
“我不想当被关在笼里的小鸟。”
“所以你就当到处跑,还会迷路的野马?”他语带训斥,“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我警告你,别再做这种事。”
“别用监护人的口气跟我说话。”她瞪着他,表情是那么的不驯又娇美。
“你哥哥把你托给我,我就有责任。”他说。
“什么了不起的责任啊?把我关着?”
“你……”他发现她在考验他的耐性,他发誓,要不是因为她是亚伦的妹妹,他现在一定会把她敲昏,让她闭上挑衅的嘴。
“我二十三岁了,不必你照顾。”
“是吗?”他挑挑眉,“是谁打电话求救的?”
她羞恼地看着他,负气地说:“你不想来接我就别来!”
“很好,那我现在就回去。”说罢,他转身回到未熄火的车上。
一坐上车,他惊觉到自己竟真的动怒了。
他在跟一个女孩子吵架,而且说的全是不理智的气话。他是怎么了?这一点都不像他。
这不过是她到东京后的第二天,而他的生活已被她搞得天翻地覆。
亚伦说得对,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是比照顾她要来得简单多了。但即使是如此,她现在是他的责任,就算再怎么火大,他也不能真的丢下她。
看向车窗外,抓着背包、低垂着头的她,就那样动也不动的站着。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那单薄纤瘦的身子,在昏暗中隐隐摇摆着。
他硬是把刚才的怒火往肚子里压,“上车吧。”
她文风不动地站着,像是听不见他的话。
“喂,上车。”他又催她。
她仍然压低着脸,不肯回应。
“喂,你……”他又忍不住发起脾气,“我说上车!”
她无视他的不悦,固执地杵着。
他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下车押她。
他像拎小鸡似的把她一提。“凯蒂·瑞克曼,你是……”
当她终于抬起脸来,他赫然发现她脸上垂着两行泪。他陡地一震,惊愕地望着她。
她噙着泪,幽幽地睇着他,眼底有一丝怨怼。
“你……哭什么?”
她不回答,只是安静的望着他,像是要他觉得心虚、觉得内疚似的。
而事实上,他的确是感到心虚,也感到内疚了。
此刻的他,被一种懊恼又懊悔的感觉给包围住,不管她再怎么惹毛了他,他都不该这么凶恶的对她。
女人的眼泪从来不会让他乱了心绪,但这一际,她让他慌了。
“不要哭……”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的他,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话。
听见他说不要哭,更纱的眼泪溃堤了。
“你……你凶什么?”她抽抽咽咽地,“人家又不是故意迷路的……这里好漂亮,但是……但是天黑得好快,车子又少,我……我……”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看见低着头,肩膀颤动着的她,胜治不禁心生怜惜。
她的眼泪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而那部分,一直以来未被开发。
“好了,是我不好,可以了吧?”他哄道。
“当然是你不对。”她猛抬起头瞪着他,“人家已经怕死了,你还要骂人家!”
“我是紧张你。”
“你紧张就骂人?”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皱皱眉头,“你连张纸条都没留,也有不对吧?”
“你还不是一声不吭的就去上班了?”
“我是打算明天再带你去玩,谁知道你就先跑了。”
“少来,你……咦?”她一怔,眼泪停住了,她眨眨黑亮的大眼睛,“你刚才说什么?你明天要带我去玩?”
“不然我干嘛赶在今天把事情做完?”他说。
她飞快的擦掉眼泪,兴奋地望着他,“你没骗我喔?”
看见前一秒钟还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她,现在却漾着笑容望着他,他突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你是装哭的?”他不悦。
“什么?”她皱起眉心,“我才不是那种人。”
眉头一舒展,她又笑咪咪地,“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胜治匆地觉得自己刚才的懊恼跟懊悔都是多余的,但……他能怎样?
“你可变得真快。”他语带嘲讽。
“妈咪说做人要开心。”
“是吗?”他瞥了她一眼,“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难开心。”
“才不是呢,大家都说我是开心果耶。”她有点沾沾自喜,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哭得有多可怜。
“开心果?”他不以为然,“上车吧,别废话了。”
抓着背包,她蹦蹦跳跳地上了车,“快说,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他坐上驾驶座,“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说罢,他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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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野,松乃温泉水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