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月翔风显然不以为意,仍维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清辉则大着嗓门说:“做什么事都只有半炷香的热度,能专精到哪里去,枉费我让她拜在名师门下。”
“爹,学艺不精是我的事,何必扯到师父头上去。”
“你不想丢师尊的脸的话,就趁早回师门去,好好的精进武艺。”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你说什么?”
“您叫这条狗,”她的手挥向月风,眼睛牢牢盯住父亲。“离我远一点,反正我不会离开华山,没有您和司徒,我绝对不会下华山。
这一说,她扭头便走。
月翔风依然不动,只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司徒漠的眼光在他们父女俩人间梭巡,明显的拿不定主意;清辉则叫道:“翔风。”
“属下明白。”撩起衣摆,他洒然而去。
“恩师。”
知道司徒漠这样叫他时,通常是有体己话要说的表示,清辉甚至猜得到他可能要讲什么,索性先发制人。
“觉非,眼前情势诡谲,稍一不慎,华山便将陷往一片腥风血雨,这一点,你绝不会比我不清楚。”
“所以聪明的晴光才会先想要要来求您跟她一起回家乡去,至少在这个非常时期陪着您。”司徒漠忍不住了。
清辉的一脸愕然,充分显示出他先前的浑然不觉。“她……”
“恩师,晴光不但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是个懂事、孝顺的女儿,您实在应该以她为荣。”
“你这是在指责我?”清辉的目光如炬。
“觉非不敢。”
清辉叹了口气道:“至少有那丫头埋怨之意吧?”
“我确实觉得恩师对她太苛刻了些。”
“我也不想如此,觉非,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你以为我会不想抛开一切烦扰的心事和所有繁琐的公务,与她好好的的叙叙旧,听她半年多来的趣事,与她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吗?”
“那为什么您却……”
“与她想求我一起下山的理由一样。”清辉温和却坚定的打断司徒漠的话。
司徒漠并不笨,又是清辉的心腹之一,马上猜到缘由。“您想要她远离是非圈?”
“是浩劫,觉非,”他盯住司徒漠,眼中闪现司徒漠感到陌生的惊惶。“若无力阻止,武林必陷入浩劫,而华山首当其中,这种时候,你让我一个做父亲的人,如何放心女儿身在左边。”
虽然正值凉秋,又身在华山中,但司徒漠闻言仍惊出一身冷汗。
“觉非该死,都怪我,怪我没看清情势,贸然携晴光上山。”
“罢了,”清辉竟又反过来安慰道:“自己的女儿脾气怎样,我还会不清楚吗?就算你不带她,我看她还是会想办法自己闯上来,万一路上碰到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岂不更加糟糕。”
“她那一手铁扇功夫,应付起一般江湖人士,绰绰有余。”
“就怕碰到的是我们的对头,那时便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那当今之计……”
“我还是想在事发之前,送她下山。”
“那恩师您呢?”
“我自有法子。”
是吗?司徒漠心中升起疑云,是吗?
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更是如此。各帮各派若势均力敌,便能无事;一旦有强之分,动乱必起。任清辉口中的“浩劫”,指的就是若无法制止动乱发生,将必然导致的结果。
司徒漠知道二十几年前,武林曾起风云,连少林、武当、峨嵋等号称中立,蕴含佛道风格的门派,都曾多多少少的沾染风波。
争到后来,剩下松、石、云、泉四大剑派,这四派其实并不特属于哪一座山岳,而是以剑法显出差异,弟子一概众多,剑术也不分轩轾,眼看再争下去,必将造成无谓的牺牲,这四派的宗师天山子终于出面要各派推一好手比剑,得胜者便可保有象征武林至尊的“滴翠一令”,一统门派,号令天门群众。
不料在比剑期间,深受天山子倚重的文判官寒潇府中突生变故,不但全家惨追杀害,房舍也被烧个精光,可怜生前文质杉杉、风度翩翩的寒潇被烧成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教人不忍卒睹。
天山子更是既惊且怒,当下就收回成命,声言天门派盟主的争夺大赛不举行了,直到找回当时交由寒潇保管的“滴翠玉令”为止。
说到那段滴翠玉令可绝了,二十余年来,多少高士异人想要找到它,却总是找不着,于是有人便开始传说它是被寒潇吞进肚里,带下地府去了。
因之这场意外,天下四大剑派总算暂时按捺住争强夺胜的意念,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刚开始人人都说这种和平维持不了多久,谁晓得互相制衡的结果,竟一延续便长达二十几年。
“你知道为什么能够如此吗?”有次任清辉问司徒漠。
他想了想,实在不解,照说天门松、石、云、泉四派应该都想尽快分出个高下才对,怎么有那个耐性一憋二十几年?
于是可徒漠据实以答,“觉非愚昧,还请恩师提点。”
“牵制啊!觉非,就凭一股牵制的力量。”
他再想一想,这回懂了。“谁急躁的话,就表示心虚,就有可能是害死寒潇的凶手。”
“对了。”
司徒漠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滴翠玉令难道就不可能已入凶手手中?”
“不,他没有得手!”任清辉突然激动起来,仿佛在辩解什么似的。
“恩师?”司徒漠诧异莫名。
任清辉也察觉到了,赶快力复平静道:“如果……如果已在某人手中,这人应该会赶在天爷下禁赛令前现身,以便取得天门派盟主之位。”
“他可以说是寒潇在临死前交给他的,编个谎,何难之有?”
“天门派……为什么会一分为四呢?恩师,不都是天爷一人创设出来的?”
“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再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都没听说过?”
“您是说?”
“天爷常说,如果有人天赋够、身子健又熬得住辛苦,他也不必分成四派来教了。”
“老爷子的意思是这四派剑术,其实是相通的?”
“根本就是出于同宗,只是那四人互不相让,才会搞成今日的局面。”
“我没想到光是剑术之争,就能撼动武林。”
“剑是所有兵器之首嘛!这也没什么稀奇。”
“那恩师您的剑术较偏向哪一派呢?”
“我?”任清辉突然摇头笑开,“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恩师客气了。”司徒漠跟在任清辉身边多年,私下还称他为恩师,但学的却非武艺,所以几乎不知他武功的造诣如何,倒是任清辉常在他练剑时指点一、二,每每有助于他剑术的精进,因此司徒漠才会有此一问。
“你这孩子,我说的可全是真话。”
根据司徒漠的了解,任清辉是在上次比剑未果的事件后。才受天山子之聘,入门当处理俗务的总管,兼任看管四大剑派的动静。身居如此要位,若说完全谙武功,实难令人相信。
但自己投效在他门下十年来,未曾见过他练剑或与人比试。却也是事实,任清辉的过往,似有着重重不欲人的迷雾。
不过眼前需要解决的,可非任清辉的过去,而是四大剑派的蠢蠢欲动。肇因则为天山子年事渐高,四位门徒恐他一旦驾鹤西归,另外三派就会欺压到自己头上来,故纷纷思索未雨绸缪之道,以免届时被杀个措手不及,就像当年的寒潇一样。
“总管。”想到这里,司徒漠突有一问:“文武成对,既然有文判,那应该也有武判官才是。”
“当然有。”
“真的?听说寒潇当年使的是一对判官笔,那武判官呢?他姓什名啥?现在何处?还存活着吗?如果在的话,又为什么从来不曾听闻他的任何消息?”
“斧头。”任清辉低声说了句。
“什么?”
“斧头,武判官用的是一斧头。”
“那多威风,”司徒漠露出神秘的表情,随即又问:“怎么他们全不使剑呢?”
“因为两人都不算天爷的徒弟。”
“原来如此,那只算是……算是什么?”司徒漠觉得既有趣又怪异。
“算是聘雇的随从吧!”
“岂不就与总管您目前的职位雷同?”
“不,不能相比,无法相比。”说完这话以后,任清辉宛如陷入长考,甚至连眼光都赤得飘忽起来。
“总管。”司徒漠轻唤一声,但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只好再唤:“总管?”
竟然还是没有回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
“恩师?”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嗯,什么?”
“那位武判官他——”
任清辉突然打断他道:“瞧咱们扯到哪里去了,不是要研讨眼前的态势吗?”
“那位武判官他——”司徒漠实在好奇。
“失踪了,”仿佛要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似的,任清辉再度打断他。“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难道他是怕对寒潇下手的人,也会找上他,所以才躲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