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能在近一点的地方学习吗?”唐倩儿问着今天以问过不知几次的问题。
“不能。
“唉!”唐倩儿又要开始不厌其烦地发出她千篇一律的言论。
谌青适时地阻止她一发不可收拾的埋怨,沉声道:“以我的资质,不用五年就可以打下一片江山归国。
五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若真的想念我,就到意大利玩,钱方面不用担心,我的作曲版税绝对够我生活,还能提供你免费来回机票。
这个没心没肺的冷血论调,大概也只有谌青说得出来,她这做了他二十年的母亲,为什么还看不透呢?
“妈,放心让谌青去吧,现在交通如此方便,连到太空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区区意大利。”谌无试图打个圆场。
唐倩儿将求助的眼光转向丈夫,只见谌子烈猛然点着头,代表他完全认同谌红的谕调。
头一回看到母亲真心流露出的不舍与担忧,使谌青亦心生不忍,他保证道:“相信我吧,我会在最巅峰时归来,算是为国争个光。”
“谌红,快帮我看看,这报上又在说我们谌青怎么了?”唐倩儿兴奋地拿着报纸给小儿子看。
谌红早已习惯这些年来不时上演的戏码,不慌不忙地拿过报纸,准备为老妈报读,老妈当然不是不识字,她只是喜欢享受被人朗读出来的骄傲。
“喔!报上说老哥又得奖了,我们这个天才老哥,似乎以得奖为乐。”谌红笑语。
不经意又瞧到下面一行字,才发出多年来首次发出的惊叹声。”啊!”
唐倩儿被儿子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紧张道:“怎么了?”
“他们说老哥答应担任新世纪乐团台湾分部的团长,打算为国效劳。”谌红嚷道。
“你的意思是说谌青要回国了吗?”唐倩儿忍不住笑逐颜开。
“我想是的。
“啊!我一定要赶快去跟爹地说,顺便跟左邻右舍大肆宣传一番。”唐倩儿脚步雀跃,还不时哼着歌向外走去。
谌红无奈笑看母亲背影。
壅塞的台北,天空总是灰蒙蒙,老让人想念蓝天。
公寓式的房子,一格格区别出人和人的分野。若母一边打扫狭窄的屋角,一边叫唤着相依为命的女儿起床。
看着若海尘白皙瘦削的脸庞,她份外觉得不舍。原来海尘应该是个被人捧在手心,才貌兼俱的千金大小姐,不该是像这样屈居与此。而今做母亲的只希望她能稳稳当当的
感觉到被注视,若海尘张开她的翦水秋瞳,母亲关爱的脸便映入眼帘。
“怎么了?”若海尘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
“没什么。
“妈!别把我当小孩了,我都已经大学毕业,算是标准的成人了。”若海尘拨弄零乱的长发,娇慎说道。
“既然承认自己是个大人,就安安稳稳做这工作,找个好男人嫁了,嗯?”
“又来了。
“傻孩子。”若母揉揉她的发,有些娇宠地说道:“该起床了!”
“好,好,好。”若海尘一鼓作气的起身。”再不起来,被炒鱿鱼,就更别想嫁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记忆中的谌青不是这样的人,若母犹记得女儿受过的苦。
甩甩头,甩去杂想,她背上皮包,往巨象艺文经纪公司方向出发,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巨象艺文专门仲介艺文活动的策划与表演,尽管现实不容许她再度拉琴,但心中的爱恋并不是如此轻易便可放弃,所以若海尘在一毕业的就业选择上,仍朝此方向搜寻,不能亲自表演,至少可安排表演,心中遗憾至少不那么深。
巨象位于台北东区,经营老是一名年仅二十六岁的女老板,若海尘几乎与容观━━一见如故,容观是一个中规中矩、做事一板一眼的追求完美者,“巾帼不让须眉”就是她的最佳写照,位在行事大刺刺的她的身旁,若海尘就显得软弱了些,但这不碍于她们的惺惺相惜。
才刚走进办公室,小李便一脸暧昧地凑过身来。”ㄟ,大家都在传你跟容老板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个小李,是个标准的酸葡萄,几番献殷勤无果,便没事造些谣,戳戳人的秘密,无聊得令人生厌。
若海尘整天的心情都被打坏,她收起桌上的文件,掉头就走,留下一脸悻悻然的小李。
容观迎面而来,讶异若海尘的一脸寒霜。”海尘,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安静’的地方办公。”若海尘用大到刚好可以让小李听到的音量说着。
若海尘高举起腕表,随着秒针,默念着五、四、三、二、一……
台北艺术节正在台北街头展现其奔腾宣扬的姿态,旗海翻飞,宛若蛇信,一次次提醒存在的现实。
换上面具后的若海尘,穿过台北车站天桥,风有些冷冽,冻僵了初展的笑靥。
“这么恶劣的心情下,是不是会有一些好事发生呢?”若海尘在寒风中瑟缩地想。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被絮乱蒙蔽了视线,放肆自己与画面中的眼神纠缠着。
这是一个人形布墙面海报,垂挂在都市丛林森冷的墙面,风吹得咋滋咋滋响。
一个眼神如刀却散发出奇异魅惑的男子,像是君王,睥睨着痴傻人生,嘴角扬起一抹不可寻的弧度,对视而不见的贩夫走卒,做了最深的嘲弄。
参差不齐的长发,迎风飘扬,全身只是黑,黑色的衣身,隐没在黄昏的背景中,挺拔出众、遗世独立。
本该是一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画面,为何却让她觉得孤独,不知是因为他真的显得孤独,抑或是他的出众让她觉得孤独?
像是受到蛊惑,脚生了吸盘,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她愣愣地定在那儿,望着他的眼,想望进他的灵魂深处,却不得其门而入,只是一再地一再地被吸进不可跳脱的深渊。
“新世纪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谌青来台巡回演出!”斗大的标题,遮掩住他驭风而去的跃升之形,但这样世俗的羁绊,竟让她得以拥有一个可以抓住的计划,不然,何处才是海天一线的交会之处呢?
这一行字,冲撞进她坚硬的心房,并且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蔓延侵袭,她的心湖开始柔软,软到竟有种恻恻的酸楚。
她注定逃不了了!
看着海报底下一行招募团员的启示,若海尘心中有分笃定,也许这一切的追寻终究会是一场空,但她无法忽视而令炽火燃烧的胸腔,它正膨胀到她可以上扬的声势,命定她得完成这项壮举。
人生中的意外相连,就这么莫名地被人撞进了生命,敲醒了灵魂深处的悸动。
若海尘抿紧嘴角、不管血本无归,她或许会赔上一双手,但她也要靠近这巨大的身影,直至世界末日。
第二章
台北艺术节炒热了各种艺文活动,寒冬中径自拥有沸腾的温度,巨象艺文经纪公司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片刻不得喘息。
若海尘几番欲言又止地看向她的顶头上司━━容观,容观留着一头其耳的直发,总是一身利落的裤装,讲话不急不徐却铿锵有力,动作能力好得没话说。
对待下属又具备女性特有的体贴,若海尘很喜欢这个女老板,在这儿工作让她觉得舒服且没有压力。
而今她竟然要放弃现有的安稳,选择一条注定坎坷的道路,教她如何开得了口?
她本来抱定要和容观同甘共苦的。
容观快步走向若海尘,脚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一向喜欢行事清楚明快。
“哈罗,帮我联络一下,确定下礼拜的时间。
就在容观丢下今天的第十三份文件时,若海尘脑中再度涌现那双狂野的眼睛,那双眼睛像蛊一般,充满魅惑力量,纠缠着她,使她连正常呼吸都不能够。
她终于决定开口。
若海尘抬起她的翦水秋睫,杏唇启了又合,温吞的模样着实逼急了性急的容观,也让她险些笑岔了气。
“我的大小姐,你嘛帮帮忙,跟我有什么话不敢说的,需要这样楚楚可怜吗?”容观格格笑了起来。
“我不敢,因为你可能会杀了我。”若海尘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容观,显得心事重重。
容观狐疑地挑高她的浓眉,极具个性的面孔上扬起不解。”你不会告诉我你想辞职吧?”
若海尘被容观一语中的,突如其来,心中没有丝毫防备,只能惊愣的张开嘴,讷讷地说:“你怎么知道?”
“啊?”容观显得比刚才的若海尘还要吃惊,怎也料不到自己信口胡谄,却一语成忏,早知就不那么铁齿了。
容观一脸凝重,如丧考妣。”不是说好共患难吗?你竟然打算弃我离去,枉费我对你推心置腹。”为了加强戏剧性,容观还特别将语气顿了顿。
“容观,你听我说。”没料到向来严肃的容观,会说出如此情绪化的话语,若海尘悚然一惊,马上站起来辩解,不料太过急忙,椅子一个不慎便应声倒地。
这一声巨响,引起整个办公室的侧目,不解平时情同姐妹的两人,会因何故而反目?这个人都竖直了耳朵,展现对八卦的高度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