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海尘静静地做完每一项检查,事实上在与德国慕尼黑所做的检查是大同小异,但若海尘十分配合医生的种种要求。
三天后报告出炉,谌青仍旧没有让若海尘参与。
“韦德,情况如何?”谌青已较第一次释怀,对於报告的结果他不再要求百分百成功的机率。
尽管已经猜到结果,谌青还是希望听到韦德亲口告诉他。
“一样吗?”这是谌青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恐怕是。”韦德还是得据实以报。
谌青愁容满面陷入沉思,难得若海尘的手真的不能治,如果真是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让她成为天才儿童在小提琴的造诣上如此大放异采呢,而且偏偏让十岁的他瞧见她做人的才华。
若海尘在餐桌上虽然不曾与谌青交谈,但她看得出来这是谌青难得一见的奇景,眉头深锁的他不复以往的英气勃勃,似没有任何事可以困扰他,如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若海尘食之无味地咀嚼着生菜沙拉,灵动的双眸不时地瞟向正前方的“愁”人。
该问问他吗?也许他是为了她而烦恼。
“……”若海尘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却在与他目光交接的那一刻马上放弃,他们之间不该有这么温柔体贴的对话。
乍遇若海尘看似羞赧的翦水双眸,谌青竟逃也似的避开,这一次仍旧是相同的结果,若海尘会如何看他、如何想他,像个办事不力的小喽罗,三番两次搞砸。
谌青走近酒橱,马丁尼不能满足他的需求,谌青索性将威士忌整瓶拿出来,酒杯对他来说亦是多余。
琥珀色的酒液从谌青嘴角溢出,他似乎想以宿醉来逃避一切,愿酒醒之后一切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世界。
“一星期后进行手术。”谌青决定放手一搏,他想要回到十岁时的完美世界,世上存有两位天才少年,是那么光彩夺目,他不要现在的若海尘,他要彗星回来,他也不要现在这个一无是处、只会窝囊喝着闷酒的谌青,他要那个拥有完美才华的完美谌青。
即使已半醉半醒仍不志颐指气使,若海尘差点就落入自己心软的陷阱,头一昂,不再有温柔的羁绊。
但谌青却被这小小的举动所激怒,将酒瓶重摔向地面,碎片、酒液四散于地。
“都是你、都是你。”谌青像莽夫似的咆哮。
若海尘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震住。
谌青颠颠倒倒地来到若海尘身旁,硕大的手掌紧紧握住若海尘略显削瘦的肩膀,剧烈的摇晃吓得她小脸苍白、魂飞魄散。
若海尘自卫地往后退,直到她背倚着墙,若海尘整个人被谌青的双臂环住,像坚固的牢笼,哪儿也逃不了。
“你……”面对性情大变的谌青,她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让’彗星‘消失,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来折磨我?”谌青已不知所云。
“折磨你?”若海尘在心里呐喊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向来只有他谌青欺负她的份,哪有若海尘丝毫置喙的余地,面对这样的指控,她不服。
“没错,你看看现在的我,连你的伤都治不好,我不再是完美的化身。”
“原来我的伤真的治不好了。”若海尘在口中喃喃念着。
“我该怎么面对你母亲?“谌青丢不起这个脸。
“我求你放过我吧!“离开他才可以使两人不再饱受煎熬。
“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不会。”谌青突地将若海尘紧紧拥住。
若海尘与他肌肤相亲顿时脸红心跳,她倾听着他浓重的鼻息声,除了酒味外,还有一种属於他的气味。
但两人不是醉心的时刻,如果她也失去理智,两人将永远沉沦。
“放开我……放开我。”若海尘试图挣脱谌青的箝制,但谌青却是越锁越紧,几乎让若海尘喘不过气来。
迷乱中谌青似乎又见到彗星的身影……她忘情地沉入小提琴的世界,她的才艺让人如痴如狂。
“彗星、彗星……”谌青只是不断地重复呼喊着,他紧拥住若海尘有怕她飞也似消失在他眼前。
若海尘再也受不了谌青的自以为是,彗星将永远消失,他为什么还苦苦相逼?
若海尘狠狠地赏谌青一个响亮的巴掌,清脆的声响让几乎陷入疯狂的谌青稍稍降温。
谌青抚着发烫的脸颊连连倒退,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吗?沉重的脑袋已不能思考,运转的速度几乎零。
许久、许久,两人就这么静默着。
“放我走吧!”若海尘再次提出要求。
冷空气淡化了谌青的浓浓酒意,那一耳光也的确让他冷静了许多。
“手术还是照常进行。”语毕,谌青即离开餐桌往书房走去,其实谌青的心里已开始迷惘,此时的他是害怕失去自己?还是彗星?还是若海尘?
知道自己再做手术也无所助益,若海尘认为毋须再待在加拿大受无谓的刀割之苦。
若海尘不再选择沉默,不管是她自己抑或是谌青都没有理由再继续坚持。
她尾随谌青进入书房,不让谌青有独处思考的机会。
看若海尘似有话要说,谌青坐定在旋转皮椅中,静静等待若海尘开口。
“其实你早就知道就算我再动手术都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是继续折磨我,假装给我希望,但一次又一次只是更让我绝望而已。”
“我认为手术有成功的机会。”
“何必自欺欺人呢!”
若海尘消极的自我放弃惹恼了谌青,语调不若先前的柔缓,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我认为会成功的就是会成功,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有失败过。”这是谌青相当引以自豪的,但这份完美似乎已渐渐出现裂痕。
“对,你从来没有失败过,学什么会什么,永远踩在别人的头上,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这是你不是我,我可以容许失败发生在我身上,我已学会从失败中站起来,如果你要追求完美,请你让我走吧!因为我本身就是个不完美,别再坚持了,让我会台湾吧!“
谌青起身走近若海尘,他无法认同这份控诉。”你为什么不再坚强一点、再坚持一点。”谌青执起她的手。”这是你的手,你为什么不珍惜它?只要有成功的机会你都不应该放弃。”
若海尘甩开他的纠缠,愤恨的双眸直直射入谌青自以为是的辩驳。”对,这是我的手,既然是我的手,你又何必自以为是,要我做这、做那?“
“当初是你自己同意做手术治疗的。”
“没错,现在也是我‘自己’要走的,不关你谌青一丁点事。”
若海尘又再度挑起两人战火。
“当初你百般刁难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连一丁点都没有瞧见,就算瞧见了你还是不认同我、不肯定我,是你逼我走的,是你。如果‘彗星’是你回头找我的原因,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因为‘彗星’早已经消失了,而我只是你连正眼都不愿多看一眼的若海尘。”
谌青突地将若海尘扣在门板上,邪弄的眼神瞧得若海尘心里一阵发毛,这样的情形也曾发生过。
谌青的俊脸慢慢贴近若海尘,如兰的芬芳气息轻轻窜入谌青的耳垂。
“我想你还是爱我的,越在一起感觉越强对不对?!所以你才急着逃回台湾,你怕控制不了自己,怕陷得太深以至无可自拔。”
若海尘逃开谌青的接近,脸颊总是尽量离得远远的。”既然当初我无法高攀,现在也不会自讨没趣。”
谌青温暖的掌心托住若海尘的下颚,将她扳向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想一亲芳泽。”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你何苦折磨我、羞辱我?“若海尘泪泪迷蒙。
以前每次一见到若海尘的眼泪,谌青就有说不出的厌恶感,好似他是十恶不赦的仲裁者。但今天,当若海尘的泪珠滑过他的手掌,滴落在他掌心的时候,他却有说不出的心疼。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拉不下姿态,玩世不恭的态度已深深嵌入,待爱之船进驻方能层层化解。
“别忘了,这是对你的恩宠。”还是说出了令人伤心的话。
若海尘将头撇向一边,她不想看着谌青说这句话。
“别让我恨你。”
以为若海尘真的不再爱他了,谌青心中怅然所失,他是不是才刚刚开始爱她了呢?否则心中怎会如此在意她对他的感受。
此刻的谌青竟希望若海尘还是爱他的。
谌青放开她的手离开了书房,身心都受到莫大煎熬的若海尘再也受不住的放声大哭。想起在台湾的母亲,她唯一的、温暖的倚靠,真希望此刻就能倚偎在她怀里,尽情地哭一场。
若海尘瑟缩在门板边,头倚着膝盖,像个无助的孩子。
谌青转出书房后并没有;远离,他倚靠在书房外的粉墙上,他倾听着如泣如诉的哭喊,内心也同样经历着若海尘的痛苦,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感受到身心的煎熬,不只是手术不成功的问题,对彼此情感的迷惘、困惑、恐惧、担忧,更增加两人的冲突,但爱苗却又慢慢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