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自嘲地说:「也不是刻意去装的,只是……这样子可以活得简单点儿。」
这里头的确有内情。秦日顺庆幸自己开口问了,不然他会一直误会她神经那么粗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说话伤人而不自知(纵然她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急于催促,等着她主动告白。
「我的这张脸,你觉得怎么样?」
「很美、很漂亮。可是这句话一定有很多人跟妳说过了,不是吗?」
「唔……是啊,从小到大,走到哪里,念幼稚园、小学到我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我已经听到人家赞美这张脸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无炫耀,也不是忒谦,而是有点认命、有点无奈。秦日顺忍不住问:「妳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吗?」
「不会啊,我喜欢。哪个女人不高兴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耸肩,她小脸洋溢着完全相反的苦涩,笑笑地说。
「这是违心之论吧?妳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我没说谎喔,我是真的喜欢这张脸,不喜欢自己长相的人往往会缺乏一点自信,我像是个没自信的女人吗?」
经她这么说,秦日顺不得不同意──他们两人之间,自己还比她没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说给你听好了。我的身边有个如影随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钱、有势,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她都有了。男人因为她而追逐在我们身后,可是他们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会因为她而排斥与我接近,有些人会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虚荣傲慢,有些人则是想抢夺这个朋友而靠近我。可是对我而言,这个好友带来的也不全是负面的。我喜欢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与我做朋友,并不是因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学会和她一起行动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让她的光芒盖住了我。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简单方式。」
秦日顺明白了,这个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几岁开始就学会这套「最简单」的方式,但在这过程当中,她绝不会是简单就领悟到的。
「妳一定花了很长的时间,与妳的『好友』琢磨出相处之道吧?」
她笑笑没回答。
用完餐后,他们到商场内设的电影院。这回她倒是不客气地挑选了一部热门的鬼片,秦日顺没有任何异议。
「哈哈,我以为你会吓得在旁边发抖呢!」看完电影、走出戏院,她眨着恶作剧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妆、电脑特效做出来的,我没笨到那种程度会上当。」
「而且电影又没有『气味』,是不?」促狭地说。
秦日顺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气味』,那部电影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了。」
「呵呵,这点我无从反驳。」她左右瞧了瞧。「接下来……我们去做普通的无聊约会一定会做的事吧!」指着摩天轮,她说:「希望你没有惧高症。」
「不要小看曾在空军服役过的男人。」
等着坐上摩天轮的时间,她询问他有关过去在侦九队工作的趣谈,而他也从她口中知道了许多法医间流传的怪谈。时间在一个接一个的故事中流逝,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他们终于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质打造的空中小包厢。
以极缓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层楼高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逐渐缩小,拥挤、繁华的都市景观在脚底下一览无遗。
「哇……这样看着,真的很壮观呢!这么大的都市里,住着那么多的人,而在每个角落都上演着不同的人生……或许某一个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铁栏杆边,她感叹地说。
「有生命殒落,也会有生命降临,不是吗?」
「这时候就要靠你们这些警察来揪出那些藏在背后的罪犯,还有像程世庆那样的干员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组织的罪犯了。那名女线民的冤情,全靠你们去调查,捉住凶手,好让法官以法律制裁他们!」
秦日顺发现她的坏嘴巴,一部分得归因于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义感,岂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为利剑,她会迫不及待地骂到那些「坏人」滚入十八层地狱为止吧!
蓦地,一阵风吹得平稳的车厢前后摇晃了起来。
她「啊!」地一声往前扑倒在秦日顺怀里,他则抱了个满怀的软玉温香,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刻……
「妳还好吧?」
「没事、没事!」忙中有错,本想压着他身后的车厢起身,却一手按到秦日顺胸膛上的晓瑜,吃惊地想移开手,旋即又摸了一把,并问:「哇,你胸前的肌肉颇结实的嘛!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料耶!」
这时,什么罗曼蒂克全都飞光了。秦日顺哭笑不得地说:「谢谢妳的欣赏。」
「改天把衣服脱掉,再借我摸摸。」
一句话让冰冷的现实从头顶淋下来──她小姐绝对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叹口气。「好,改天。」秦日顺祈祷「那天」会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将来。
「啊,我们开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闲谈地说:「你们调查到哪里了?有没有再捞到什么线索?我一直很在意,对于弃尸的凶手,为什么没把绳子绑牢,让她浮了上来。」
怪癖小姐的「怪癖」终究还是抬起头了吗?秦日顺含着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选中了一条不怎么坚固的绳子,或凶手是个很笨拙的人,没有绑牢,所以被水一冲就断了啊!」
「梅雨季未到,这种缺水的季节里,水流速度不会冲刷得如此快速。」一手咬着指甲,她认真地推测起来。「你说得也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故意要让她被人发现的?」
秦日顺摇头。「那他何必弃尸河中?放在陆地上就好了。」
「在陆地上你无法掌握何时、何地、在哪儿被人发现,但丢在河里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冲刷的力量也能测得,用一根被腐蚀一半的绳子绑在受害者的腿上,让她在预估的时间内漂浮上来……」
「妳必须解释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这么做。」
「组织犯罪、卧底女线民、灭口……职业杀手?不对,职业杀手不会用那种像是临时起意的器具杀人,一定是枪,或是专业的刀……刀……刀……」她大声叫道:「搞不好这就是我的盲点!」
「什?什么?」他捉不到她刚刚所讲的话,和盲点有何关系?
「我要回办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没有错,那么证据应该还留在受害者的身体上!」揪住秦日顺,她兴奋不已地说:「走,快点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总是断在令人遗憾的地方。这场意外降临的甜蜜(?)约会,已经结束了。
第三章
他们搭乘计程车前往晓瑜的办公室,途中秦日顺追问晓瑜,她刚刚一个人喃喃自语,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你还记得解剖的时候,我和黄法医对凶器有不同的意见吗?」
秦日顺当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是事后的纪录都保存得很好。「最后不是采纳黄法医的意见了?所以我们正朝那方向在河中打捞,看看有无类似十字镐的东西。」
「我知道,我不是说黄法医的判断有问题,但是……或许这是凶手故布疑阵的手法,成功地让我与黄法医的意见分歧……而搞不好,我和黄法医都是对的。」
「妳是说,凶器不只一种?」
「嗯……严格说来,真正夺命的只有一种,可是制造出那样伤口的,也许是另一种。」晓瑜不慌不忙地说:「让我从头说起。第一,先归纳分析我们手上有的讯息。被害者是程世庆的线民,她利用在酒店工作之便,能接近毒贩头子而不被起疑,暗中跟程世庆通风报信。如果她被杀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泄了底,所以被毒贩头子给灭口。」
「毒贩头子自己动手的可能很低,也许是底下的小弟动的手?」
「或是买通职业杀手。」双手一摊,晓瑜笑道:「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何以会被丢在河中,却又没有把尸体绑牢,故意要让她在几天后漂浮上来,被人发现了。此时河中发现无名女尸的社会版新闻,成为了凶手跟雇主事先约定好的,『确认』任务已完成的方式。」
秦日顺很佩服她能由那么小的一个地方,推论出这么多。
「另一方面,为了混乱警方侦办的方向,我怀疑死者身上的伤口有经过加工!实际上,我研判她是一刀毙命没错,但肺叶上的洞口不大,不似凶器进入时制造出的大伤口。它若是由两种东西造成的,在我看来会更合理。第一把是长刃,细扁的,而第二把是在死者倒下后才补上去的,也就是在刀伤上补了更宽柄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