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法医中心的资料,我认为那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女线民。由于命案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所以我只好先来获得你们组长的谅解。」银框眼镜下的黑瞳一瞥。「你不高兴吗?」
秦日顺困惑地回道:「不,工作上的事和我高兴与否扯不上关系吧?」
「喔?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为了抢破案之功,会希望一个人进行调查的人呢!你之所以会搞砸了XXX案,听说就是抢功抢出问题来的,因此现在才会被踢到分警队来,不是吗?秦警官。」
「……你知道这件事我不意外,可是当我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你是头一个呢!你这么做的目的,我大概也想象得出来,但……」秦日顺耸耸肩。「很可惜,我不想为那件过去的事发表任何看法。」
「哪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被牺牲的小棋子?」
「你问不出什么的,换个话题吧!」秦日顺歪歪嘴。
程世庆扯高唇角。「秦日顺,警察大学第XX期的毕业生,身高一七九、体重五十六公斤。父亲前年由警界督察室长退休,你位居五兄弟中的老么。叔伯与兄弟里,十人就有五人是在警界服务。你二哥在去年获选模范警察,可谓警界中一门英杰世家。」
「谢谢你告诉我有关我的资料。但,这有何意义吗?」
「而要补充的一点是,这位家族中最受期待的新星,也就是你──秦日顺,不幸地在前天出了糗,因为受不了观看法医解剖的刺激,吐得一塌糊涂,传为警分队的笑柄。」平静地叙述着。
「我还能说什么呢?」一摊手。「你这么喜欢研究我,难道我是犯人?」
程世庆淡淡地说:「对于合作的伙伴,我都会做点小研究,请勿见怪。弄不清楚对方是值得信赖或不值得信赖的人,就要我与他密切合作,我办不到。」
「现在你可以大方地打电话给林组长,要求更换侦办人,我不会介意的。」他摆出「你请便」的手势。
「为求公平起见,我也会把自己的资料告诉你。」
「哈啊?」秦日顺听到这句话,转过头去看他。「我对你的资料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我对一起合作的人只有几点要求。一、不会动不动就把涉及他人的隐私说出去的,本质上还算诚实、可靠的。二、有耐性的,懂得等待的,因为我没有。三、不会没事专说些无聊笑话、打哈哈、不熟还硬要装熟的,最糟糕的是没有EQ,轻易就发脾气、闹情绪。这些,你都合格了。」
「……你希望我为你的『抬爱』道谢吗?」秦日顺大胆断言,此人没有什么朋友。
程世庆把车头转进大楼的地下室,漠视他的问题,继续说:「我们不必把彼此当成哥儿们,我若有查到什么你派得上用场的线索,会告诉你的。反之你也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们将会合作愉快。」
「好极了。起码我们两个人里头,有一个人是乐观的。」他可无意嘲讽,这全部都是真心话。向来随遇而安的他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美好,省得事出意外之际,会应变不及。
车子平稳地滑进停车格内。「法医中心在几楼你知道吧?你先上去找项法医,我停好车就过去。」
「OK,全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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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进入法医中心,这儿远比秦日顺想象的要紊乱多了。到处都摆满瓶瓶罐罐的……「证物」?不想一一细看里头装着什么,绕过几张办公桌后,秦日顺找到最近的人问道:「请问一下,项法医在哪儿?」
「她现在不在办公室,到资料室去应该可以找到她。」
点头谢谢他的指路,秦日顺绕过办公区,在几扇门前徘徊一阵子后,终于找到挂着「资料室」牌子的地方。
他轻轻推开门。「有人在吗?项法医?我是分警队的秦日顺,来拿报告了。」
几排的资料档案夹中,传来甜美的女声,人影在其间晃动着。「你在那边等等,我马上就好。」
砰隆砰隆的东西落地声,让秦日顺走进室内。「妳还好吧?需不要需帮──」
蹲在地上捡拾着厚重资料夹的女子,闻声抬起头。「我没事,谢谢你。」
秦日顺眨了眨眼。呃……上回没细看,这回可看仔细了。他被那张细致如搪瓷般的漂亮小脸蛋夺去魂魄的同时,也发现一件意外中的意外事实──他们早就见过了!
这位「项法医」正是数年前那个不客气地在毕业典礼上骂他「不中用」的,洪学长那位傲慢、嚣张的高中小表妹项晓瑜!
「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未染过色的漆黑长发比记忆中长了点,未施脂粉的脸蛋也比记忆中更成熟妩媚了些。脱去十七、八岁的青春生涩,摇身一变为娇艳绽放的芳华佳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深邃星眸里的直率,以及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的方式。
「不。」秦日顺微赧了脸,趁她眼中的狐疑加深前,说道:「上次我没注意到,因此没跟妳打招呼,真是抱歉。」
「啊?」
「我们几年前见过,妳忘了吗?在洪学长的毕业典礼上头。」
她锁起眉头,作深思状。
「我是那个上台致答词的学弟。」
眉头豁然开朗,她的一声「喔」里,有着「原来是你」兼「就是那个不中用的家伙」的意涵。
「没想到妳居然当了法医,真厉害。」不计前嫌,秦日顺真心地感叹道。
进入法医学系的学生,有许多到中途都会转到其他医学系。一方面是同样研读和医学相关的学问,但医生与法医之间的待遇、工作环境、受人敬重的程度以及未来的发展等等,都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另一方面,人手严重不足的法医界,其工作分量之庞杂、工作时间之长(凶案和急诊都是一样,没有日夜之分的),也是教人却步的理由。
最让秦日顺佩服的,无非是亲眼见识过法医必须与何等恶劣的气味、冲击人类视网膜的景象搏斗,才能进行工作──这点,身为警察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可是没有人会要他把手伸进溃烂不成形的被害者身躯里,东翻西找地确认线索。
所以前辈才会喊她为「尚大胆」吧?闽南语的谐音等于「项大胆」的绰号,确实很适合这名「胆识过人」的奇女子。
「我倒认为你比较厉害呢!」她把资料夹放回铁柜上,他也帮了点忙。「一个见到受害者遗体就害怕到吐得七荤八素的人,还能干刑警这么久,真了不起。」
一怔,敢情自己和她是前世冤家不成?她怎么每回都这么喜欢刺伤人啊?秦日顺摇摇头。「我不是害怕,只是不习惯而已。」
「你那时脸色都发青了,秦警官。」她笑道。
不再帮自己辩解,反正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判定」他是个胆小鬼了,就算自己说破嘴也改变不了人家的看法。幸好他也不渴望在她面前留下什么好印象──根据这两次交手的经验,他最好还是少靠近此女为妙。
「我们到外面去吧,报告在我桌上。」
随她离开资料室,两人走没几步就遇到了程世庆。
程世庆冷漠的表情在看到项晓瑜的瞬间软化,微笑着走向他们。「好久不见了,晓瑜。」
「世庆?!」她惊喜地展开双臂,抱住男人说道:「你从美国回来啦?哇,真高兴见到你!」
原来,再凶的母老虎也会有臣服于「某人」裤脚下的时候。知道她不是对每个男人都很「凶悍」,站在他们身旁的秦日顺扁扁嘴,心头有点小小的不是滋味。
第二章
「你快点告诉我,美国那边新研发出来的影像系统,真的可以那么准确地分析出凶案的模拟实境吗?」项晓瑜双眼发亮,脸泛桃红地追问。
他们坐在新开幕的日式居酒屋的角落,一张木质的桌面摆满许多可口的下酒菜肴。
「嗯,其实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最主要还是得靠基础鉴识工作。根据案发现场的指纹、脚印与血迹分布的场所,加上被害者的验尸结果,经由电脑资料库演算,然后推估出几种模拟。如此一来可减低过往由人脑分析时所未能掌握的死角或错算,增加破案的机会。」程世庆轻啜一口白酒,解释道。
「好好喔~~我也想会会那台福尔摩斯一号机!」羡慕一叹。
「下次还有机会的。每两年就会举办一次的交流研习,以你们法医中心的人员比例上来说,妳被选中的机会应该比我大多了。」
「可是我这次就没被选到啊!」沮丧地嘟起嘴,她以筷子挟起一块生鱼片,泄愤地咀嚼着说:「亏我还努力地加班,拚命赚取那一点点的积分,结果最后还是输给了N大医学中心的蔡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