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十分上道地点点头,无形中又上了一课。不过富青波怀疑他根本早就懂得这些小常识,只是故意找话题。
“我们再到里面瞧瞧吧!”瑞德忽又建议。“这座四合院满大的,一定远有什么值得参观的地方。”
瑞德说得没错。富青波的老家是很大,大到每一个院落都挤满人,甚至额外搭建了许多小房子,四处且堆满了杂物,脚踏车到处随意放置,就连幽静的院子,也成了一间间单人房,和大伙儿煮饭的地方。
这一切尽入眼底,富青波内心的感受可想而知,必定十分复杂。
这时,一双大手悄悄覆上她的肩膀,是瑞德。
“你不必担心我会昏倒,我承受得起。”她不是第一次回到这里,心里早有准备。
“但愿如此。”他还是握住她的肩膀。“只是我记得上个月参加约翰姨丈的葬礼时,珍妮姨妈也说受得了,结果还是昏倒了。”
“倒在你的怀中?”她抬头看他。
“对。”他微笑地点头。
“那她一定暗自窃喜,毕竟不是天天都有帅哥肯接住她。”难怪她会受不了,总算找到凶手。
她理解,而他大笑。僵硬的气氛,就在两人幽默的对话中化为乌有,再次回到轻快的状态。
“我想你一定很感慨,这里和百年前截然不同。”瑞德无缘参与百年前富家的豪门盛会,但可以想像必是气派非凡。
“大大的不同。”她昂头仰望上苍。“也让我十分感慨。”
这是富青波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承认她内心的想法,这对瑞德来说,有相当程度的意义存在。
“所以你才会拼老命地想买回所有老家的东西。”瑞德越来越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我不断买回家族的古董?”这讯息让她愣了一下。“你调查我?”
“没错。”他老实招认。“你不能怪我对一个美丽又慵懒的过气贵族感到好奇,依你的个性,根本不该留在古董拍卖界。”只会折损她的气质而已。
瑞德相当诚实,虽然他的诚实很可能会为他赚得一发子弹,可他还是勇敢地承认,值得嘉奖。
懒懒地看他一眼,富青波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激动。从某一方面来说,他并没有说错,她是不适合再继续留在拍卖界。
过气的贵族……
如果说他有什么地方伤她,该是这句不经意的评语吧!她的家族不像他家,可以经历时代的变迁而不动摇。时代的洪流淹没了她古老的家族,使她祖先的所有物流落在外。身为富家最后—位,也是唯一一位传人的重任,让她不得不留在古董拍卖界,寻寻觅觅,觅觅寻寻,一件一件地找回她家的古董。
百年来的恩怨,百年来的情仇。若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该是她无法完全买回她家的东西,和那些焉于过去的荣光吧!
“你的联想力很丰富,竟然会把我继续留在古董拍卖界,跟我家的古董扯上关系。”即使他的分析十分精辟,她还是不想太快承认。
“不,还称不上太丰富。”他摇摇手指。“像我此刻就想不通,你干么还要当保镖,嫌日子过得太无聊?”
“也许是哦。”她不置可否。
“才怪。”他一把戳破她的伪装。“我猜你之所以会额外兼任保镖的工作,是因为你想买回祖宅,而这需要一笔很大的钱。”几乎是天文数字。
瑞德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心事全部拉出来,包括一些她自己都不那么清楚的事。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买回那些古董,没有人要求她一定得兼做两个工作,赎回祖宅,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愿望。
“你说中了一些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了,菲特尔斯先生,你的观察力好到令我印象深刻。”也让她吃惊。
“叫我瑞德。”他咧嘴更正。“我无意说一些丧气的话,但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不切实际?”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现在的中国,已经和百年前的中国完全不同。一百年前的中国,可以让她保有这个梦想;一百年后的中国,已经大大不同。她这梦想,很难实现。
“你可以说我是傻瓜,但我还是想试试看。”而且必须趁它还没被拆掉前!
看着她坚毅的表情,瑞德很难再多说什么。他了解梦想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买那么多中国古董,因为他想变成中国人嘛!
“好吧,你尽管去做你的傻瓜吧!但我要先寻宝。”他提醒她此行的目的。“配置图在你那儿,赶快拿出来瞧瞧上面的红点在哪一个角落。”
“我认为这个主意不好。”富青波摇头否决。“已经有人好奇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如果再贸然拿出配置图,一定会给人发现。”到时可就不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懊恼地看了周遭一眼,确实有不少人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这些住户可不会凭空消失,难道我们要每天准时来报到,再想办法挖掘?”
“所以我有个建议。”她当机立断。
“什么建议?”这些居民的眼光不太友善……
“我们搬进来住。”才好下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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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瑞德喜欢大呼小叫,而是这些居民真的很不友善。
当富青波用着流利的北京话,同大杂院里的居民连珠炮似的你来我往,在一旁一句都没听懂的瑞德忍不住这么想。
他们在讨论,让他们搬进大杂院的问题。
说来有些感慨,这里是她的老家,如今却还得问他人能不能让她住进来,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最情何以堪的,该是事情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这跟他原先的打算相差太多,原来他的计划是,大摇大摆地走进王府,然后找到正确的地点挖宝走人,万万没想到还得跟人挤在一起住。
“小姐,您怎么会想搬到咱们这座大杂院里来?我看您也不是咱们这边的人。”负责和富青波接治的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和瑞德,满嘴都是疑问。
“大婶,您说对了。咱们还真不是这儿的人,咱们来自英国。”富青波冷静回道。
“您们来自英国。”妇人的目光转向瑞德,他只得傻笑。“怪了,既然是英国人,应该住街上那些楼房,干么住到咱们这胡同来?”妇人还是怀疑。
“因为咱们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富青波微笑,表情显得很诚恳。“英国没有这样的胡同,所以咱们想搬进来住,远望大婶通融。”
“您和他什么关系呀?”大婶好奇她和瑞德之间的关系。
“呃……”她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回答。
“她说什么!”瑞德朝着妇人微笑,害妇人小鹿乱撞,心跳得怪快的。
“她问我们什么关系。”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这个登徒子连五十岁的妇人都想引诱。
“告诉她,我们是夫妻。”他还是对着妇人微笑。
“什么?”富青波愣住。
“这是她最能接受的解释。“他虽不是中国人,但对中国人的想法,还是颇有一番见解。
“但是……”
“她是我妻子!”
正当富青波还在挣扎之际,瑞德已经先用英文解释,外带浅显易懂的手语。
“她已经嫁给我,所以现在我们是夫妻。”用比的还不够,他索性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妇人这才了解。
“懂、懂。”妇人也用简单的英文回道。“既然是夫妻,又想体验我国的文化,那就让你们搬进来吧!”她指着隔壁院落的第一个房间。
“那间房,就让你们住吧!”妇人干脆地点头。“每个月三百块,水电白付,交月头钱,就这样。”
妇人交代好随即离去,在即将走远之际,又突然转身说道。
“富小姐您的北京话讲得真好。”妇人顿了一下。“还有您的丈夫,虽是英国人,长得倒还挺称头的,您真是幸福。”
说完这一席赞美的话后,妇人这才真的离去,留下富青波对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她又说了什么?”瑞德忍不住好奇地问。
“她说你长得很英俊,魅力凡人无法挡,又说我很幸福,居然嫁给你这么英俊的男人。”她把妇人的话添油加醋地解释了一番。
“我喜欢她。”瑞德愉快地微笑。“好亲切的妇人。”
“我记得一个钟头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说她看起来好凶。
“一个钟头前我还不了解她,现在我了解了。”他眨眨眼。“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可以搬进来了。”
事情的确是进行得很顺利,除了他们必须面对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之外。
本来以为已经有足够心理准备的瑞德,突然间发现自己得和几十户人家,共用胡同里的公共厕所,不禁叫了起来。
“老天,这里连间私人厕所都没有,早上我怎么办?”他就和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喜欢在早上起来的时候蹲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