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无冤无仇」这句话,听起来反而让她联想到「从此就无瓜无葛」。
「这件事值得我们好好庆祝。乾杯!」
她被动地举起杯子,跟他乾杯,听他侃侃而谈工作趣事,食不知味地吃著顶级牛排,山头忐忑不安,脸上却只能笑著回应。
饭後,他放了音乐,带她舞了一曲又一曲,最後滑著舞步,回到他房间,热情地与她做爱,在床上、在床下、在浴室、在落地窗前,站著、躺著、侧著、跪著、伏著,他硬挺著在她体内冲刺,几乎一整晚。
她被他累得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只能难耐地抽泣娇吟,望著他有如古代战神般,永不知倦地占有她,直到最後只能昏昏倦倦地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醒过来,一室寂然。
她睁开双眼,仓皇起身,抓著被单,确定她闻到了某种味道。
她跳下床,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一间房又一间房的找。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非常确定一件事,非常非常确定。
那个味道就是……段耀凌离开後,空气中失去他的气味。
第九章
几个昏昏沉沉的日子之後,唐贵霓被专车请到博立国际法律事务所。
她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也许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所以出现了嗜睡症状。
潜意识里,她仿佛知道,那看似浪漫的一晚,就是段耀凌的告别。那种告别并非早上上班前分开的「告别」,而是意味著「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告别。
但在清醒时,她总是告诉自己,别傻了,他当然会回来,他舍不得丢下她。
她踏入事务所的贵宾室,穆清风早已备妥文件在里面等她。
「贵霓,请坐,我很抱歉要向你宣布一些事。」他拿出一份签好的文件转递给她,尽量用中立的立场说话。「段耀凌委托我帮他办理离婚,这是离婚协议书。」
她像是看著百步蛇似的瞪著那份文件,根本不敢伸手去碰。
离婚?
是了,他要离开,就意味著他想要全新的人生。但他难道不能让她保有这只婚戒、这个婚姻、这个看似空洞,却能给她安慰的「段夫人」头衔吗?
「因为他并非段家骨肉,而且也已经向『胜太电子』提出辞呈,所以他无权支配段家的财产。但你现在居住的公寓以及『贵霓时尚』,都是他个人薪水与投资所得,所以他把这些都留给你,当作离婚条件。」
她张了张口,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可以过阵子再处理这些手续吗?我……」
穆清风像是松了一口气。
唐贵霓的推迟,让他安心不少,他不希望棒打鸳鸯,要不是段耀凌威胁著说是因为信任他,才把此事交代他办,而他自己也怕让别人办著办著就办成了,否则他才不想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我了解,你心情很乱,过阵子处理也没有问题。」他抽出一个信封。「他留了一封信给你。」
她接过手,颤抖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信纸从她手里掉到地上,她小脸刷白,受到很大的震撼。
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他可以把情绪处理得很好:她一直在说服自己,过几天他就会回来;她一直在蒙骗自己,过去的恩怨已了,他们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一直避免去想,他会走,她一直不让自己想这个可能性!
她傻住了,真的真的傻住了。
「他希望能够离开一阵子。」穆清风解释。
「多长的一阵子?」
他沉默了一下。「他没说。」
「那就是没有期限,是吗?」她颤抖著问,突然觉得好冷。
「贵霓,也许他永远不会承认,但这的确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我也……很难熬。」她困难地开口。
「我知道。」
「但我的难熬是希望他跟我一起熬下去,他的难熬却是希望一个人过。」她凄楚地说,感觉自己被段棹凌抛弃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了。
这次真的是「抛弃」。
以往,就算他们不在一起,就算彼此仇视,他们至少会惦记著对方。但这一次,段耀凌是铁了心想将她从心版上抹了去。
「男人与女人处理这类事情的基本态度不一样,女人渴望互相支持,男人却宁愿一个人咬牙挺过去。」穆清风顿了顿。「他很抱歉伤了你。」
她想了好一阵子,才回答,「我也很抱歉,他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人。」
她傻傻的模样,让穆清风很担心。
「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我……」她怔怔地抬起头来,双眼已经失去神采。「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相信他会回来,好吗?」穆清风意图振作她。
她不能做违心之论,她不相信他会回来。
「贵霓,他爱你。记得我第一次到你们住的公寓去时说的那些话吗?」
她本能地摇摇头。
「我告诉过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如果在这屋里,你感到便利、舒适、愉快,你应该要想想,是什么样的室内设计师,能够体贴入微地照顾到你各方面的需要。』那个设计师,就是段耀凌。」
「是他……」她轻喃。
「还有你的办公室,没有一处不照顾到你的需求,你一定可以体会到他对你的爱。在那个时候,你们甚至还处在敌对的状态,但他无法克制地爱你,用他的方式默默地爱你,这些你应该感受最深才对。」
她沉默、精神委靡地听著。不知道为什么,她流不出眼泪。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那个温柔帮她冰敷泡泡眼的男人已经离开了,所以眼睛拒绝伤害自己吧?
「贵霓,你要知道,每次他去国外见你,都得跟段夫人大玩谍对谍的游戏,但他还是要见你。当他有能力保护自己时,他就派了人去保护你,甚至在你一回到台湾,就一直严密地被『马氏徵信社』保护著,只是你不知情而已。为了跟你住在一起,他还必须串通许多小明星,放出数不清的小道消息,只为了保护你的存在。」
她的静默,让穆清风急了。
「他爱你,只是他暂时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时间,你不要绝望,继续爱他,然後等他,好吗?」
她无话可接。
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她已经好累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些身外事。
「我……我想回家。」
「好,我让专车送你回去。」
「其实他没有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对不对?」她太了解段耀凌的个性。
「他会不定时跟我联络,但次数很少,也绝对不透露他的落脚处。」
「是吗?」她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狮子的作风。」
「什么意思?」穆清风不解地扬起眉。
「受了伤,只想躲起来独自舔舐。」她幽幽地说,仿佛风再强一点,她就会被吹散。
「贵霓……你还好吗?」他很忧心,她平静到几乎死寂的模样是他不乐见的。
「我很好,我只是……只是现在无法转动脑子。」她还是笑,乾涩的笑。「让我休息一晚,我一定可以想出解决的方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至少让我派车送你回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看起来随时会昏厥。
「好……」她也觉得自己无力招车回家。
回到家後,她还是没有办法思考,却也没有办法躺下来休息。
她看著这层高级公寓,看著每个角落,过往的一切就像幻影一样……她在他的房外,听到他的低咆,急得直敲门;她因为水管热胀冷缩的声音,吓得窜进他的房间,将他扑倒在地:他们的口角、他们针锋相对、他们融化在彼此怀里……
她回到更衣室,玩著遥控器,看那一排排价值不菲的新鞋展示出来,又收了回去。房间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客厅里温暖色调的马毛地毡,这些保暖、实用又美丽的设计,都出自他的手笔,她流连忘返。
她吃不下东西,也睡不著,不觉得累,情绪也好像沉入海底,不再有起伏。
原来,她可以这么容易就离开他,眼泪也挤不出一滴。
是不是因为这个公寓,就像一双很大很大、充满爱情的手掌,将她轻托著,将她环绕著,所以她感觉不到他离去的忧伤呢?
她想不出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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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公寓里来过不少访客,穆清风来过,马兆卫来过,绘蓝来过。
但她最思念的人,依旧让她望眼欲穿。
段叔叔与杜管家,让三个佣人搬著成箱的录影带,也来了。
「贵霓,朱敏华已经再度住进精神疗养院,不会来打扰你了。」
「哦。」心冷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心不在焉地泡茶,款待来访的客人。
这些客人,都只想劝她一件事,但她不想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