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耍了这种贱招,更惶栗地发现,母亲与她的爪牙正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假装乐观其成这一切,私下把贞操带毁了,故意不见唐贵霓,让母亲以为,她恨的女人正在遭受欲望不得纡解之苦。
他将唐贵霓带进公寓里,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她睡在他的房间。之前她贪恋著他的被窝、他的体温,这层公寓最後的旖旎记忆,就是集中在他的房间。
他在床边轻轻放下唐贵霓,低声吩咐深藏不露、医术精湛的绘蓝为她细心检查。
然後,他到客厅,僵直身子,深锁浓眉,听马兆卫报告现场状况。
「你为什么没有早一步采取行动?」让他的霓霓受尽惊吓。
「老总,你也要想想我们的立场,我们既要让你当个枱面上的『孝子』,又要让你的宝贝霓霓安然无恙,其中矛盾点太多,不得不有所取舍,你应该很清楚。」
是了,正是这样。
若要全面保护唐贵霓,就必须与母亲决裂,将战事扩大。他并非怕事,但母亲终究是母亲,被人夺走丈夫的恨,做儿子的怎能不体谅?
但,如果要朝母亲一面倒,就得让心爱的女人暴露在危险之中,更不可行!母亲的爪牙比致命辐射线更恐怖,暴露其中,霓霓焉有命哉?
这绝对是两难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所有关系人都长命百岁,仇恨几时了?
慢著,说到了霓霓……「谁准你叫她『宝贝霓霓』?」他一股怒气无处发。
马兆卫慢吞吞地说道:「老总,我有冠所有格,『你的宝贝霓霓』。」
「以後尊称她夫人,或者叫她唐小姐就好。」
就在这时,绘蓝从房里走了出来。
「唐小姐只是惊吓过度,加上有些擦伤,没有内出血,但也许有轻微的脑震荡。」她报告著,凛然的神情看起来与平时不同。
她是段耀凌布局在「贵霓时尚」的暗桩,当个普通行政人员实在太委屈她了,以她涉猎中西医学极广的长才,在医界发展,将会是颗闪亮的新星。
「如果她四十八小时内有呕吐现象,或者头痛头晕,立刻叫我过来。」
「你不能留下来吗?」
绘蓝理智地指出。「暌违一个月,您希望我当电灯泡吗?」
「有道理,不过……」霓霓的安全最要紧。
「要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离开我的病人太久。」绘蓝说道。「我让她沉睡几天,她受到的惊吓恐怕比任何伤势都严重,如果她作噩梦,我想她需要你更甚於我。」
段耀凌沉默了一下。
「替我掩护,让『我』因公出差到南美洲,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他要日夜守著霓霓,等她醒来。
今晚,他险些失去她!
他真不敢想像,如果马兆卫没有及时介入怎么办?如果他没有培养出自己的班底,如何与母亲抗衡?如何保护心爱的女人?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可以为老总做出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送走了马兆卫与绘蓝之後,他回到房间,看著沉睡中的唐贵霓。
她睡得有点不安稳,翻来翻去,神情极为痛苦,好像被梦魇所扰。她的手不住地往他的床位探去,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难道,梦里的她不怨他?
难道,梦里的她需要他?
他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躺上自己的床位,侧身环住她,只见唐贵霓小手搭上他的肩,脸在他怀里蹭了几下,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後沉沉入睡。
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熬过了恶质的误会,他还没有机会开口解释清楚,但她还是本能地要他。他知道霓霓倔归倔,固执归固执,嘴里说恨,但心里还是相信他的。
这样就够了。暂时,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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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休养,唐贵霓的伤势大有起色。
她的外伤不多,但筋骨无形的挫伤不少,绘蓝带来了药膳与药浴的材料,让她的元气尽速恢复。
「这瓶药油我留著,什么地方疼,你请老总帮你揉揉,担保一天就见效。」
「不用了,用药膏贴一贴就会好。」
「药膏好是好,不过长时间黏住肌肤,很容易过敏,还是药油效力大。」见她怎么也不收,绘蓝直接把药油塞到段耀凌手上。「你负责揉,负责保管。」
她才没有闲工夫介入人家夫妻间的事,光看他们两人微绷的脸色,就知道他们铁定还没误会冰释。
真悲惨!但那实在不是她的问题,绘蓝做完诊断就走。
男主人的卧房里,突然变得很沉默。
「我……」段耀凌转著手中的玻璃瓶。「帮你擦药油。」
「不必了。」
自从发现自己被人送到这里来之後,醒著的时候,她总是一脸寒霜。
要说什么呢?她光是看到他的脸,就想到那副侮辱人的贞操带,那张羞辱人的字条。他可以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再见面时却又装作若无其事,那套双面人的本事,她自叹弗如,根本懒得跟他废话。
但是,她的身体总是背叛她。
每次醒来,她总发现自己窝在他怀里,身体与他交缠,不只他抱著她,她主动缠牢他的劲道更让自己又惊又怒,但她知道自己睡得很好,而他也不再在梦里咆哮,他们都能让对方宁心安神。
可恨!他明明是她的仇人——就算以前未必是,但现在绝对是——可为什么她还是下意识相信他?
「翻过身,我揉揉你的背。」这个药油最好如绘蓝保证的有效,他痛恨每次看到她龇牙咧嘴的起身动作。
「你怎么知道我背痛?」一说完,她就想咬掉舌头。干嘛不打自招啊!
「你每次起身,动作都很慢,一脸痛苦,我猜应该是背痛。」
他把药油放在床头柜,动手帮她翻身,掀起她的睡衣下摆,将药油在掌心揉搓温热後,缓缓地按摩她的整个背部、肩膀。
她舒服得几乎要叹息,原本故意把脸背对著他,但是,看到那双大掌慢慢滑过来,用惊人的体热为她细细摩动疼痛的肩膀,完全不带情欲,有的只是纯粹的呵护。
她把脸翻过来,主动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尽量面无表情。
「一下子耍狠,一下子卖弄温柔。」她拱起背,本来想爬起身质问他,却被他一掌压回去。「你是双面人吗?抑或你打算故计重施,再给我希望,再让我绝望,一遍遍折磨我,到死为止?」
这四个字,让他悚然一惊。
一个弄不好,母亲恐怕真的会痛加折磨霓霓「到死为止」,而霓霓永远不会知道,她与他的每一举、每一动都暴露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下。
他是母亲的儿子,母亲或许会留三分情,不,留一分情都够他讶异了,但对於霓霓,她绝对不会心软,铲除与唐双宜最亲近的人是她毕生的心愿,这心愿强烈到已不再关乎丈夫还会不会回到她身边,她只想泄恨。
「还在想折磨我的方法吗?」她的声音穿透一切思绪,唤醒了他的沉思。「我必须称赞,你之前那一招使得很好,我的心真的被你伤透了。」
说著,她的声音变得软弱,呼吸也为了止住忽涌上来的泣意而变得急促。
大掌忽然停住。「你真的认为,我会伤害你?」
「给我一个规矩的答覆,不要每次都想回避问题点,或者以问代答。」
他一僵。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够坦白,不够诚实,他一直在迂回绕圈。
「前面要擦药油吗?」他恨透了连到这种时候,他都无法坦白。「我想你的肋骨也在痛。」
「我要一个答案,我要在状况中,不是状况外。」她固执地问。
「我想你的意思是,前面先不擦药油。」他抽张面纸,擦掉手上的油渍,然後拉下她的睡衣下摆,轻轻将她翻身回正面。
正好方便她瞪他。「答案。」
「先睡觉,明天再问。」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争论不出什么来。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让自己非常难缠。「为什么明天才能问?」
因为他没办法刦白。「介意我去洗个手吗?」他匆匆问。
她又瞪他。「你需要时间思索该怎么打发我吗?」
她是对的。
「面纸吸不了多少油,我不想把床单弄得油答答。」他狼狈地跨进浴室。
在冲洗双手的同时,他看到了莲蓬头,一点水垢都没有、闪闪发亮的莲蓬头。
他想起,每次淋浴,他都希望洒下来的热水能带走所有痛苦的记忆。
而霓霓希望,失去记忆也无所谓,每天醒来都是全新的一天,而这一天就卡在他们还不知仇恨、天真烂漫的童年。
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段耀凌踏出浴室,躺回床上,听见一旁机器人似的呆板嗓音。
「答案,我要答案。」
他侧过身,第一次正面迎接她的瞪视,他料准了她背痛逃不掉,靠过去,轻吻她额上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