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假,割心舍爱,痛彻心肺哪!
「努力?」老人冷哼一声,跟着踱了过来,「你甭努力旁的,只要多管好你的嘴便行。」
「老头,你不是确定了今日午后翘楚大将军会打这儿经过,怎地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见着人?」
「我叫月老不叫老头!」老人一脸没好气,「小龟虎!多给点尊敬吧。」
男人瞇眸回瞪,「你叫我啥?」
「龟中之虎,有何不妥?」还是你想叫王八小虎也行!让爱七次,呵呵,不容易!
「谢谢!」男人反唇相稽,「是挺不错的,毫无中用之『越来越』老。」
「你你你……」老人喷高了白须。
「别斗了!」男人健臂一举,沉压住了拚命跳高的老人,「你倒说说看,如果那家伙始终没来,咱们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甭紧张!」说到这个,老人笑得很是得意,「我打探过了,除了翘楚大将军,贺相府二少、蒋家钱庄三掌柜、德记洋行那总把子……甚至连扬威镖局的少东家都会于今日途经苏州城,这么多个合适的选择机会,肯定没问题。」
洛伯虎叹口气,明白月老的意思。
所谓「合适」就是对方身家清白、未婚、上进、家境小康,不会让他心爱的女子嫁过去后饱一餐、饿一顿的,也不会拳打脚踢,不知怜香惜玉,更不会长相猥琐,惹人作呕。
呃……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对方必须尚未与其他女子产生瓜葛,以免多女共侍一夫的悲剧重演。
就是因为得谨慎,所以他们才会千中挑、万里选地择定了这一日,并做出这一道「禅意豆腐脑」来。
「好了,别再说了,认真点吧。」洛伯虎甩头挥去伤怀强自振作精神,离开了牕旁。「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好到外头去拦客进门了……咦?那碗豆腐脑呢?」
「豆腐脑?不就好端端地在……」
月老原先当他在说笑,凑过身来才瞧见小几上空无一物,那碗被他们盯了老半天的豆腐脑,已然不翼而飞。
洛伯虎急得直跳脚,甚至还爬到几下去寻找,没找着豆腐脑,却看见了一双莲足朝他这儿边蹦边跳走了过来,是诗晓枫的小妹诗晓桠,他连忙爬起身,紧箝着她的双臂摇着问。
「晓桠,妳有没看见这桌上的一碗豆腐脑?」
「豆腐脑?」诗家小姑娘被摇得有些头晕了,「洛大哥指的是那碗放在这桌上,凉了好久的豆腐脑?」
「嗯!」
「禅意豆腐脑?」
「嗯嗯!」
「放在这儿老半天没人动过的那一碗?」
「嗯嗯嗯!就是它!就是它!」洛伯虎放开她改用双手拉扯头发,受不了这小丫头的温吞,「快说!是不是妳拿去给人吃了?」
拜托!千万别告诉我……妳拿去喂猫喂狗!那就惨了,惨绝人寰了!
「干嘛那么紧张?」诗晓桠满脸困惑,「不过就是一碗豆腐脑嘛,咱们『老诗记豆腐行』里啥的没有,豆干、豆腐最多,洛大哥和月爷爷若是想要再吃,晓桠让姊姊再去洗过就是了嘛,干嘛要这么--」
「诗晓桠!」洛伯虎急得伸出虎掌箝紧对方肩头,惹得小姑娘直嚷疼。「废话省略,快说!那碗豆腐脑现在在哪里?」
「干嘛这么掐人?疼死人了!待会不叫大姊揍你才怪,别以为你会是我未来姊夫我就会让着你,我我我……哎呀……放手!痛啦!我说我说!笨蛋,你没瞧见那碗豆腐脑……」诗晓桠边骂边转头努嘴,「不就还在那儿?」
小姑娘转头,一老一少两对眸子也跟着转。
他们将目光投往铺子外的檐廊底下,在那儿有个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流浪汉,他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然后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接过那一身藕紫衣衫,清甜纯美的少女,为他奉上的一碗豆腐脑。
「今儿个生意不错,铺里赚得不少,大姊说瞧那家伙怪可怜的,睡在那里也好一阵子了,光喝雨水啥都没见他下肚,又对谁都不理不睬,肯定是自尊心太强,不求嗟来食,所以姊让我进来端碗豆腐脑给她,由她出面去请他吃……」
晓桠话还没完,洛伯虎已冲出铺子,扬声大叫--
「晓枫!千万别给他吃下!千、万、别……」
他的大叫声惹来街坊邻居的好奇目光,却已来不及阻止那正在进行中的憾事了。
日头底下,落魄汉子仰天张大口,白瓷碗随即见了底。
第一章
想玉人花容柳眉
不由人不如果似痴
无奈云山遮蔽
生隔断路东西
生隔断路东西
唐寅·【园林好】
祖传三代的「老诗记豆腐行」里,店家老板诗谷怀愁眉不展,在他身旁坐着的是诗家二姑娘诗晓桐、三姑娘诗晓榆、四姑娘诗晓桠,以及一脸愧疚的洛伯虎及月老。
「洛大哥的意思是……」十岁的诗晓桠先沉不住气了,她站起身质问:「大姊近日的『异状』,全是起因于那碗禅意豆腐脑?」
一女端侍,一男饮下,爱意互萌,此乃该碗豆腐脑里的最最重要因素。
那是一碗被下了「同心符」蛊咒的豆腐脑。
一人吃下,呃……两人中蛊。
洛伯虎惭愧垂首,月老哀声叹气,诗谷怀懊恼恨语。
「洛小子!我家大丫头心系于你,你处处留情、花心薄幸也就算了,现在竟还想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家丫头对你死了心?你你你……这实在太过分了吧?」
「对不住!诗伯父。」
洛伯虎抬眸,目中有愧。
「晓枫与我青梅竹马,我自问真心待她,就因为真心,才不想让她受到委屈,我知道这些日子里她过得并不开心,所以我才会想要用这种方法来为她择一良婿,谁想得到……」
是呀!翘楚大将军、贺相府二少、蒋家钱庄三掌柜、德记洋行的总把子,甚至是扬威镖局的少东家都是万中选一的好夫婿,谁会想到,阴错阳差,诗晓枫竟会将那碗豆腐脑端给了个餐风宿露、落魄无依的流浪汉?
一语未尽,房中多人同时摇头叹息,因为脑海中浮起了近日常会见着的诡异场景。
一个让苏州城里过半的成年男子爱慕不已的豆腐西施,每日天没亮就起灶,又是蒸豆、又是磨豆、又是洗豆腐,还要亲自炒芝麻、切菜松,忙得香汗淋漓,为的就是那一碗用「爱心」调制成的豆腐脑。
一等完工,鸡啼破晓,她便会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端出门去。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檐下,晕红着粉颊端了张小板凳,在那个臭得半死的流浪汉身旁坐定,若见对方还在睡,她便会乖巧地敬捧着那碗豆腐脑,安静等候。
活像是小小宫娥,伺候着当朝天子般的恭谨。
为了怕豆腐脑变冷,她会密掩着盅盖,用双手恭恭敬敬捧着,以求维持温度。
时间缓缓地流逝,那臭家伙终于要死不活地睁开了眼睛。
他懒懒地睁开一条眼缝,面无表情地瞧见那碗热腾腾的豆腐脑。
然后诗晓枫便会羞柔着笑,开开心心地将碗端了过去。
对方熟练地接过,没一声谢,没一声叨扰,仰天张大嘴,咕噜咕噜像是倒馊水般倒进去,然后再将空碗扔了过去。
「还要吗?」
诗晓枫总会这么细声细气,温柔地问着。
对方懒懒倒头卧回了原处,面向墙壁,不再搭理。
见对方没出声,诗晓枫这才抱着空碗走回铺里,还会痴痴傻傻开心笑了一阵,人虽在屋里忙,却神魂不属的,眼神三不五时便溜往外檐下……
几日下来,同样场面一再出现,看得她几个妹妹都要大喊吃不消了,比她之前迷恋洛伯虎时的深情无悔更要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毕竟洛伯虎虽是滥情了点,但至少貌比潘安、风流有才,迷恋他还算有点道理,加上他俩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感情是一点一滴地放下去的。
反观那流浪汉,不过是个外地人,几个月前才流浪到苏州城来的,来历不知,样貌不解,因为在这几个月里,没人见过他洗澡,没人见过他隐在蓬头垢面下的庐山真面目。
发丝胡须纠结不清,活像是一头脏兮兮的大毛熊。
流浪大毛熊在这城里交上的朋友不多,一个叫做虱子,一个叫做苍蝇,整日可见他的「好友」来找他抬杠聊心事。
这几个月里,流浪汉曾陆续待过不少的店家檐下。
睡一家赶一家,谁都想拿钱请他上澡堂去清洗一场,他却没回没应、不搭不理,未了还是「老诗记豆腐行」的老板诗谷怀心慈,由着他在自家铺前檐下窝着,反正他店里有个豆腐西施在,登门客人不断,不怕吓跑了客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时的好心,竟惹来如此后患。
当时不懂缘由,还以为姊姊只是一时心善的诗家二姑娘诗晓桐,还曾一边捏鼻头,一边问着姊姊。
「姊,妳也太好心了吧?妳不觉得那个家伙,呃……异味甚重?」异味是客气点的说法,正解是合该叫做臭气冲天。
「不会呀!」诗晓枫柔柔一笑,眼神亮着梦幻光芒,微绯红脸,「我觉得他满有男人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