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郎焰这店小二蒙着脸是她的意思。
若让人认出了堂堂青城派掌门人竟放下身段来这儿为她端盘递水,别说郎焰,怕是整个青城派都会挂不住面子吧。
限量卖货则是郎焰的意思。
她会舍下苏州的一切留在这里,可不真是为着卖豆腐挣钱。
既然是为了他,那么合该多拨点时间给他的。
两人均是同样心思,一个当掌门的像是在玩,一个卖豆腐的也只是在玩,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可以时时相见,说说体己话、偶尔香一个、搂两把、说句浑笑话就心满意足了。
对于未来暂时还没人会去碰及。
一来他刚遭父丧,至少得守孝三年,另一方面,郎焰很清楚诗晓枫的存在,将会引来他身边多少人的反对及冷颜相待。
他毕竟是个太年轻的掌门人,一言一行在江湖、在青城,都会被人放大解读。
年轻掌门沉溺女色不起?
丧父掌门恋上豆腐西施?
他甚至能猜到人们在谈论起他们时,会自行搭上的标题,也许叔公就会在此时跳出来说他是中了蛊,是身不由己,而女人是祸水云云。
她该是清楚他的顾忌吧,所以她压根不逼不问,只要能见着他偶尔抽空出现,就会笑吟吟地快乐迎接,并随着他到处跑来跑去。
山间林风沁冷,他将她的嫩指扳了扳、捏了捏,突然眼睛大张,开心地由诗晓枫腿上跳了起来。
「我想出来了!」
又来了!
诗晓枫一边拍心口,一边松了口气地笑着,她弯起腿,将下巴搁在膝头,深情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他第一回这个样了,幸好她早已司空见惯。
郎焰由地上捉起他的宝剑,刷的一声剑身离鞘,下一瞬间,霸猛狂肆的剑气四散奔流,将她这不会武的小姑娘给看得微微心惊。
她边心惊边挪动位子移远了点,不是怕受伤,而是怕妨碍了他练剑时的气势。
他练了好一阵,手中长剑动作愈来愈俐落,她甚至快分不出哪条影子是他,哪一条又是剑了,良久之后,他突然转向,剑气排山倒海地狂扫入林,接着树木丛生的密林里,竟被他的剑气挥斩出了一条路来,路两旁的林木东倒西歪。
「哇!这是什么招式?好厉害!」她瞠目结舌地跳了起来,脸上又惊又喜。
「青城剑法。」郎焰淡淡回答,甩甩手中长剑,剑气九成,剑招还要再练。
「可是……」诗晓枫一脸困惑,「那天在灵堂上,那些人不是说你不会的吗?」
「我是自学而成的,他们并不知道。」
他没向她解释因着天资有别,他不过才自学了几年,便已凌越了大师兄努力十载的成果。
「剑谱是你爹给的吗?」她好奇的问。
「算是间接的吧。」
郎焰将她揽至身侧,一边搓揉着她的青丝,一边笑笑地解释。
「我身上不但有剑谱手抄本,还有摧心掌谱及霸王神鞭的仿抄本,这些都是好几年前与叔公打赌,他『故意』输给我的东西。
「我虽早已拥有了它们,那时却未发心学习,翻了翻、看了看、死记了记,就这么将它们记进了心里,是那阵子流落街头时,才又『一个不注意』让它们全跑了出来,还『不小心地』参透了些许枝节关卡,再经由大钟一撞,我爹骤死,以及……」
他朝她温柔微笑,「对于妳的中蛊动心,这才一连二、二连三地全兜拢串连了起来。」
他笑,将别人视作难如登天的事情,竟说得如此简单随意。
诗晓枫红着脸,为了他竟将她归纳入他能成功的条件之一。
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好奇的问:「这是青城剑法,那么摧心掌和霸王神鞭呢?」
他点点头,「也都学得差不多了。」
「那好!那好!」
她挣开他的怀里,拍拍小手真心欢喜。
「那你还不赶快去告诉那些瞧不起你的青城门人,证明你早已够本事当他们的掌门人了吗?」
「算了,我没兴趣。」他懒懒摆了摆手,「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
她闻言有些气结,沉下了俏脸,「郎焰,你怎能如此不在意别人对于你的看轻?」
他轻笑着,「瞧瞧妳,又在为我生气了,我自个儿不在意妳倒是在意得紧。」
他伸手去刮她的脸颊,逗弄她。
「女孩子不能常生气的,那可会容易老喔!老了就不再是水嫩豆腐而是豆腐干了,那可就没人爱了,半买半送都还没人要了。」
「你--我……」她噘嘴,将他的长指拍去。他明不明白,若不是为了他好,她干嘛要生气?
郎焰无所谓地笑着,硬是将她再揽进怀里,「枫儿,这个世界上只要妳不看轻我,其他人怎么想,我是真的不在乎的。」
「怪人!」
见劝不动他,诗晓枫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好;心口甜津津的,因为他说了,他唯一会在乎的只有她而已,算了,她其实是应该要满足了。
「我不怪妳不爱!」他还是笑嘻嘻的,「成了,别为这种小事起争执……呃,妳站好别过来,因为……」他双目陡然激灿出兴奋光芒,瞬间跃离了她三尺之外。
「因为你又突然想到一招了,是吗?」
她帮他接完话,果然见他点点头没作声,三尺之外的他捉高了宝剑,运气旋腾刺点处处,劲如狂鹰,形似猛枭,人与剑瞬时飞掠成了一体。
虽被冷落在一旁,诗晓枫却毫无不悦,她在草地上坐下,看得出神,一对笑眸像煞了一对月牙儿。
什么叫做幸福?
就是妳喜欢的人儿对妳中了蛊,而妳也是的。
你们不离不弃,你们近在咫尺,你们触手可及,你们可以任性地对视微笑。
而且只要妳向他伸出手,他就会向妳走过来。
是的,她知道,这就叫做幸福。
更好的是,她的幸福,并未被切割成了七份。
第九章
卯时未至天未亮,郎焰已经来到了豆腐铺前。
小屋仍沉睡在黑暗里,灯没点上。
「这小姑娘今儿个是睡过头了吗?真是难得。」郎焰摇摇头自言自语,站在门外轻唤着她,又伸手叩了叩门,却没见着反应。
心头觉得不太对劲,他伸手推门,这才发现门扉并未被锁上,他进屋搜寻了一番,屋其实并不大,他很快就得到了结论,他那会做豆腐的小情人,没在里面。
「怎么回事?」
郎焰心头不安,点起桌上的菜油灯,试图在屋里寻出蛛丝马迹,看看诗晓枫是不是给他留了张纸条,但什么都没有。
他不死心地持着灯盏再度踱入内室、到厨房、到茅厕,甚至连屋后那口储水的大缸他都没放过,但依旧未能得见伊人芳踪。
也许是村里有人请她过去帮忙,也许是不小心在林子里发现了野蕈耽搁了,也许是铺里没豆子,她得赶着去订货,也许只是酱料告罄,像是桂花酿、像是酸辣酱之类的……郎焰回到屋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他暗骂自己太紧张了,亏他整日将「清静」两字挂在嘴边,却每回只要遇上她的事就会乱了套。
她只是离开一下下而已,他就吓成这个样,待会若等她回来见着了,肯定会笑话他的。
他坐着等待,想象着诗晓枫笑他傻时的嗔笑表情。
想着想着,他眼前真的出现了那会让他心跳加速的豆腐西施,她梳着乌黑的麻花长辫,身着绛绿轻绸衣衫,娇美清灵,一双眼儿亮灿灿地,浑身上下散发着稚气未脱、惹人爱怜的娇嫩神韵,俏脸生晕,肌肤白里透红,软腻似泥,月牙儿似的笑眸里揉着促狭,笑他太过紧张了,真的太过紧张了……
他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能触着。
那不是诗晓枫,那只是他过于思念所产生的幻影。
他收回手叹气,继续等候。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当日光照亮小屋里时,她还是没回来,屋里形同一座死城一般。
就在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到村里镖行去问一声时,门扉轻响,他飞身跳起,还将桌子椅子都绊倒了,那一句「妳上哪儿去了?」还没问出口,门一开,他眼里的喜悦尽除,不是诗晓枫!
「你怎么在这里?」
「您怎么会来了?」
郎焰和进来之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人是诗晓枫的姑婆诗心儿。
「嘿嘿嘿!这屋子看来还挺不错的嘛!」
门扇再开了一次,诗心儿不是自个儿来的,那跟在她身后的人跨过门槛,大大方方、笑咪咪地走了进来。
郎焰蹙起眉头认出了来人,正是那被称作月老,对他和诗晓枫下了同心符蛊咒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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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不在,客人随意。
诗心儿连赶了几日几夜的路,没得说先上趟茅房解放,再盥洗一下,未了还起了灶,沏了壶桂花蜜,月老则是用漆木粗棍支高了牕板,在招帘上高挂着个「店家有事,歇业中」的木牌,两人各自忙了一阵回来,那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呆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郎焰,依旧傻傻地坐在那儿文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