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他实在不解自己的反常。
平时他心烦意乱时,只要静坐就能满心乎静,而今日他却是越坐越心乱、心烦,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受人调戏、欺辱,他气怒地差点失手杀死那个人。
见她落泪,他会不舍,甚至感到心疼;看她失望,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斩断她的希望。
为什么他今日会如此地反常呢?
为什么他的心会为了她而不平静呢?
河神一直在心中问自己这个问题,可直到东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他依然想不透,猜不透。
第七章
当东方的天际露出一线曙光,青汾河畔的宅院立即消失不见,像是蒸发在空气中一般。
杨桢一夜没睡,对自己忽然坐在大石上也没有丝毫的讶异。
昨晚河神已经说过了,那栋宅院是他变出来的,天一亮法术就会失效。
所以当眼前的家具变成树及石头时,她仍是一脸平静,一点也不惊讶。
她勉强眨了眨因一夜没睡而略显肿胀的眼皮,起身走到河边,双手掬起冰冷的河水泼脸,想驱走几许疲惫。
一碰到冷水,杨桢整个人立即清醒不少。
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水珠,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四周的景色。
她在这儿待了两夜,若说离情依依,那未免也太矫情了,不过,她是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当她决心代替杏儿当祭河神的新娘时,她眉头没有皱一下,甚至对于离开上生土长的村子及家人,也没有这样愁绪。
她没有料到,她竟会对一个只待了二天的地方依依不舍。
不舍也得走,毕竟,这儿不是她该留下来的地方。
她知道东月村是在河下游一点的地方,所以,只要她沿着青汾河走,一定会回到村子里的。
天尚未亮,杨桢立即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河畔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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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什么?她要去哪里?
天一亮,河神立即自动隐身,所以他看得见杨桢,而杨桢的肉眼却看不见他。
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觉得今天的她异常地古怪。
河神不放心地跟着她,一方面是保护她,另一方面是阻止她做傻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无法解释这股由心底深处所发出的感觉,也许因为他是神仙,对四周的人事物有敏锐的预感,而今天他一看见她,就感觉她怪怪的,而且一定会做什么傻事。
跟着她走,他知道她要去哪里了。
这是往东月村的方向,她肯定是要回东月村。
她回东月村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回村子里只有死路一条吗?
河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一个旋身,变了个凡身,和凡人一样有实质的形体及影子。
「妳回村子做什么?」他在她的身后开口。
听见熟悉的声音,杨桢立即转身回头。
「你……」她心中无比地激动。
她原本以为要见他只能到河神庙看他的金身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再次看见他,就站在眼前。
「妳不要那么傻,妳回村子只有死路一条,改变不了什么的。」若是凭着一己之力就能改变,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少女受害。
「是生是死,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幽幽地回答。
除了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之外,其余的人一定以为她失踪,久而久之众人就会以为她死了。
一个在世间没有人知道其存在的人,是生亦是死,已没有什么两样。
「妳是生是死,怎么会不重要呢?」对别人而言,她的存在也许不重要,但对他而言,她是重要的。
她是村民献祭的新娘,她若是死了,他就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自从我救了妳的那一刻起,妳的命就是我的,谁也不准伤害妳,包括妳自己。」不知不觉,河神的话中透露出对她的占有欲。
「你……」听了他的话,杨桢不知所措地别开了头。
「我早就跟妳说过,活着回去的新娘等于被河神退亲,表示她是不贞洁的,所以河神才不收,对付一个不贞洁的女人,村民会将她活活淹死在猪笼里。」
「我知道。」
「既然知道,妳为何还要回去呢?」他不相信她会蠢到自找死路。
「我在赌,也许我的运气会很好,不会死也说不定。」
「妳实在太天真了。」河神索性清楚地告诉她,省得她继续执迷不悟。「世上不会说话泄露秘密的就只有死人,为了要封她们的口,就只有处死她们。只要她们一死,就死无对证,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通天法师的恶状。」
望着河神,杨桢等他继续说下去。
「祭神的新娘本来就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你骗人!」对他说的话,杨桢压根儿就不相信。「是你!一定是你先玷污了她们,然后再将她们送回去,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为你而死,隐瞒你色欲熏心的事实。」
「妳不要血口喷人,我才不是这样的神。」对于杨桢的指控,河神十分地气怒,一气之下,他将事实脱口而出。「玷污她们的不是我,是通天法师。」
「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一点!」
既然已经说出口,已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每个祭神的少女在祭神的前一天都会被通天法师召见,明的是说要交代祭神的要事,暗的是通天法师想要一饱自己的欲望,在那一天夜里,他强行占有每个要祭神的女子,我知道这件事后,就不再将她们送回村子里,我抹去她们的记忆,将她们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让她们重新生活。」
「所以,你那时才会说要将我送走。」她知道原因了。
「对!」
想了想,杨桢觉得有件事不对劲。
「为什么我没有被通天法师召见呢?」她不是想让通天法师召见,她只是不解而已。「难不成因为我是祭神当天才充当新娘子,所以才没有见到通天法师?也不对,因为杏儿好像也没被召见啊!」
她不知不觉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虽然她的自言自语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河神还是听出了个端倪。
「谁充当祭神的新娘啊?」他忍住火气,小声地问。
「当然是我啊!」
听了她的回答,河神怒火中烧,气得他恨不得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别人是躲都来不及,妳却是自告奋勇抢当祭神的新娘,我真怀疑妳是不是疯了。」要是他救迟了,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还不都是你害的,无缘无故娶什么新娘嘛!」若不是为了要阻止他,她才不会冒这个险。
「哼!自己想抢功就说一声,别把罪名推到我身上,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说过要娶新娘。」
「难道你都没错吗?」
河神瞪大眼,「我有什么错?」
「要不是你一直不肯显灵解说一切,哪还需要我这么牺牲啊?」
「哼!牙尖嘴利,死的也给妳说成活的了。」河神故意转头不看她。
「哼……怯怯弱弱,你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杨桢也撇开头不理会他。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同时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
「妳笑什么?」
二人不约而同地问。
「我笑我自己,都已经是个神了,却还和妳这个凡女斗嘴,老是逞口舌之快。」河神老实地说出他心底的感受。「那妳呢?妳刚刚又笑什么?」
「没有啊!」她摇着头继续地笑着。
「说!」他不喜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说就说,不过要先说好,你可不准笑喔!」
「不笑就不笑。」河神不觉得有什么可以令他发笑的。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和杏儿都长得太丑了,连通天法师也看不上眼,所以我们才逃过他的魔掌,这样看来,长得丑也不算坏事。」
他知道,虽然她表面上说得很轻松,但是她的心此刻一定正在淌血。
试问,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河神觉得很奇怪,为何自己会了解她那笑脸后的脆弱及心酸呢?
还来不及细想,河神一个箭步向前,将杨桢拥入怀里。
「傻瓜,妳一点也不丑!」
比起那些空有容貌却十分无趣的女人,他反而还比较喜欢她,而且看久了,只要她不哭的时候,也没有真的很丑。
原本故作坚强的杨桢,在听了河神的话之后,坚强的面具全都崩溃了。
「我……」他的安慰令她的眼泪感动地夺眶而出。「你不要……安慰我……」她抽抽噎噎地说着。
这是安慰吗?若只是安慰,他根本不会有不舍的感觉,更不会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
「这不是安慰!」河神的心里非常地明白。
杨桢非常有自知之明,她一心以为河神说的话只是安慰她罢了。
虽然有时候他说的话比刀还锐利,但是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心中一点恶意也没有。
「谢谢你。」杨桢退离他的怀抱,满心感激地说。
她一离开,他的胸口立即出现空虚感,他好想再度将她拥入怀里,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