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着浓妆、身形微丰腴滚圆的婆子也跟着唉叹一声。
「叹!老爷子您不知道,那林媒婆就是发现自己出了这么个大差错才不敢来见您呀!」自称是林媒婆派来的乔媒婆,似乎也替林媒婆觉得丢脸了。挥了挥手上的大红巾子,这乔媒婆摇着头:「她呀,竟然粗心大意地把刘家小姐的生辰弄错了一个时辰,还把它拿去让算命先生合,所以才合出了和杨少爷是大吉大利。没想到就在昨天,她自个儿终于发现了这错误,才匆匆又拿去重合了一次,结果这一点……哎呀,结果可把她给吓了一跳哩!」她指了指桌上的红纸,然后看向正扬着怒容的杨老爷。「不过幸好林媒婆还算有良心,总算知道在还未铸成大错前赶紧要我再拿来让老爷子您过目一次。老爷子,您看现在要怎么着?是要与刘家这亲事就这么算了呢?还是要另外找个先生再替两人八字算一次?」抿了抿似乎是经过一番特意描绘出来的厚唇,这乔媒婆挤了挤粗浓的眉。
「不必了!」杨老爷重重一拍桌,哼气:「我是看这林媒婆是附近最能干的媒婆才放心将这事交给她,没想到她竟然还给我出这种大纰漏!哼!幸亏这亲事还没说定,要不那刘家把女儿嫁过来真把我儿子克死了,她再有十条命也不够赔!」他对着这乔媒婆吹胡子瞪眼:「回去跟刘家说,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是是是……」乔媒婆忙不迭应是。
他站起身,一拂袖就走:「管家!送客!」
一场亲事就这么吹了。
当然,林媒婆最近两地奔波的辛苦也就这么泡汤了。
啧!成啦!
几乎是被杨家下人不客气请出门的乔媒婆,撑着伞、稍嫌夸张地扭着屁股向前走。不过就在一听到身后传来用力的关门声后,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悠哉地用那红巾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然后才又慢慢地一副无事儿般的踱开步。
用粗黑的眼线掩饰、微可看出和这外表年纪不符的灵透眸子,此时正映着狡黠的笑意。
再来是刘家了。
这乔媒婆--即是林巧「乔」装成的「媒婆」。这会儿,她完成第一阶段的计画了。
林巧软硬兼施,总算向她娘拗到了主控刘家小姐的婚事,不过时限只有十天--她老娘答应给她十天的时间,要她凭她自己的本事去摆平刘小姐的事。十天的时间一到,不管她有没有帮到刘小姐,总之对不起,她老娘就要接手啦!
十天?
很好!十天就已经够她做很多事了。
林巧早就有了全盘的计画。至于计画的第一步,她已经成功了。
借着掌握人们极重视双方八字合婚的习俗,她只消在这一点上稍稍搞破坏即可。果然,只有一个宝贝儿子的杨家可禁不起一点风险,所以这一边她是成了;至于下一步刘家……
林巧微敛眸,掩去了其中乍现的诡谲邪光。
日正中。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就在一户大宅的斜对街角落,一名儒服装扮的朗秀年轻人正不时地偷偷朝那宅子观望着,而只要看到那守门的下人瞟向这里来,他便又紧张地把身形藏进人家的墙角里。
就这样躲躲藏藏,年轻人已经盯着那宅子好几个时辰了,可他依然等不到他要等的人出现,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放弃躲藏,直接冲进那大宅里找人了。
到底,他终究还是忍了住。
因为他知道,这时他若教人捉了去,或许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和心爱的人团聚了。所以他不得不忍住了他的冲动。
他必须等!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不过是个没钱没势、身无长物的一介书生罢了……老天爷!难道他最终还是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吗?
一想到这里,年轻人不由痛苦得握紧拳头,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冲出去。
突然,一种被人盯视住的直觉反应,让他一怔。忍不住地,他偏头向旁边看去----
只见对面街的几步外,正有一个撑着伞、穿著大红衣,说不上来真实年纪的婆子正毫不忌讳地盯着他直瞧。
两人的眼神一接触,他楞了一下,可那婆子却似乎眼睛乍地一亮!而很快回过神的他心虚地怕被人认出来,急着又转过了头,装着若无其事。
不过很快地,他就察觉似乎麻烦来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明显是直接朝这方向过来的。他下意识反应地再往角落缩去,只希望来人的目标不是他……
「你这小兔崽子,可终于给我找到了!」尖锐的大嗓门随着脚步声在他身后一停的同时乍响,接着他的耳朵就被人拧住了。
他一痛一惊--
「敢给老娘我逃家,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一顿!走!你给老娘我回家去……」莫名其妙的尖嗓门继续在他耳边开炮,他终于回过神开始要挣扎了。
「喂!你……你放开我……你是……」耳朵被毫不客气地揪住,他一时甩脱不得,只能半偏过头怒瞪着她--不就是那红衣婆子吗?她是疯了不成?
「哼!你这小兔崽子!连你老娘都忘啦?」
「你……你……」
「你什么你?你这小兔崽子还不给我死过来!」
这时,两人的拉扯,再加上妇人的高音量已经引起了附近人们的指指点点与窃笑了。
想不到这婆子长得不高,力气倒奇大,年轻人竟还是被她扭住耳朵拖着走了。
男子又怒又惊地急着要推开这疯婆子。
「喂!你……放手啊……」
「抱歉,抱歉!养子不教,养子不教……」这婆子一手拖着人走,还一边对四周的人夸张地摆摆手。
总之,这红衣婆子活像老娘逮住不肖子过街的一景,已经把看热闹的人都逗得笑歪了嘴。
至于莫名其妙成了不肖子的受害者呢,就这么一路挣扎兼被取笑地让人给拖进了一条小巷里……
一进了小巷子,原本一路拧住他耳朵的手立刻放下。而他一得到自由,马上捂住自己吃痛的耳朵退了好几大步。
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天哪!他的耳朵还在吗?
被这一揽,他一时倒忘了先前的自怨山自悲,也忘了他刚才究竟是在做什么,他现在只怀疑自己真是遇上个疯婆子了。
不过这会儿,婆子手上的红巾子不甩了、血盆大口似的嘴也没了夸张的笑了。
一放开他,她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无事般的迳自收了伞,又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然后这才重新把视线瞟向正用一睑既惊疑又被弄迷糊表情看着她的年轻人----
画着精致老妆的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婆子的声音不再尖锐,却仍是有着些年纪的嗓子。
「杜公子,婆子我的专长是做媒,要不要让乔媒婆我替你牵牵红线啊?」
呆了一下,接着年轻人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杜?我又不认识你!」他确定自已从没见过这婆子。
「你当然不认识我!」林巧,她现在化身这模样,别说只有和她一面之缘的人认不出来了,恐怕就连她老娘也认不出自家女儿来了。「不过我认得你,杜知祥公子是吧?」一语道出这年轻人的名字。
她当然认得他杜知祥--不就是那天和刘小姐一起逃亡的书生,也就是刘小姐的未婚夫、腹中孩子的爹幺!
她正要进刘府,不巧就看到他在对街鬼祟的举动,而待他一回过头来,她就认出他了。
啧!她都看得出他不大高明的偷窥行动了,守在刘家大门外的下人恐怕再怎么不认真,迟早也要发现他的鬼祟的。这书呆子是想找死吗?为了怕刘小姐没了相公、孩子没了爹,她只好用这一招把这呆子先带离刘家再说。愈引人注目就愈不让人怀疑,不是吗?
杜知祥吓了一跳!
「你……你为什么认得我?」他突然又退了一步。「难道你是刘家的人?」
林巧也进逼了他一步。「你想我若是刘家的人,我不把你扭进刘家却把你拖到这里来做什么?捉耗子吗?」她撇撇嘴。
杜知祥又呆了一呆。「那……那你究竟是……」
「我只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林巧没好气地看着他的目瞪口呆。「你那日带着刘小姐逃到一条小巷差点被人追到了,不是有个人恰巧帮了你们一把吗?记得吧?」
杜知祥突地睁大眼睛,指住眼前的婆子脱口而出:「你……难道你是那小姑娘……的娘?」
他当然记得那日的大恩人。只可惜,后来他们还是被找到。要不是芷梅推着他非要他逃走,恐怕他就是死也不愿跟她分开的。
听到他的答案,林巧扬了扬嘴角邪笑,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只问你,信不信我可以帮你?」这事也得要有他的配合。
她早也想找到杜知祥,只是还没从刘芷梅那里问出,他自己倒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