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我肚子好疼哪!能不能……」琉璃又故技重施。
「不能,这是老爷说的。」阿巴齐不明白,不过是换件新衣裳,哪有这么困难。
「反正爹的女儿那么多,就算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可是,那位来访的贵客,说想要见你们所有的人。」
「他真的这样说?!」听阿巴齐这一讲,琉璃原先的猜测就更肯定了。
都怪自己失了警觉!明明知道府里有客人来访,自己就该当心,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泄了底,还平白教人看光了全身,兼被说成是猫儿。
而今日,爹爹命令所有人全得盛装去大厅,铁定是那人想藉此查出她的身分。要是她完颜琉璃真把那新衣穿上身,再让阿巴齐梳个整齐的发髻,那从此,她这出假凤虚凰的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小姐,老爷在等着呢。」
「那……就依你的啰!」琉璃心知躲不过了,「阿巴齐,干脆你再去替我向査茵借点胭脂水粉。」
「啥?!」阿巴齐想:铁是自己听错了。
「既然有心打扮,就彻底些嘛。」琉璃忍俊着满肚子的笑,说得正经八百。
不过,当她看到阿巴齐那感动欲泫的神情,琉璃还真有些心虚。
情非得已!更何况,那男人全把她看遍,一览无遗。一想起那人炯炯有神的眼、慌乱错愕的神情、还有他忘了带走的短匕……琉璃仍不由得心跳加剧……
「这是富瑛,排行第五;这是莫琳,我家老六;喔,这是卫德,老七……」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塔世克就同努尔哈赤端坐于大厅中,一一介绍着他完颜家的千金。
今早,当努尔哈赤说不走时,塔世克就落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而再当努尔哈赤说想见见他家女儿时,塔世克就觉得或许他要走运了,有机会跟爱新觉罗家族结姻亲了!
当然,此刻的努尔哈赤也是这么盘算着。
打从他十八岁因感恩而娶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佟佳氏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因触动心弦而娶的女人了。虽然,明朝的江山他已掌握了大半;虽然,他的身旁有着各部落进献的美女,但,他依然有着无计可施的空洞与孤寂,仿佛他的心沉得很深、很隐密,要有超乎常人的神力方能救起。
而昨日湖中的那位女子,不就正是位仙女?!否则,怎么会就这么一眼,他心底的城墙堡垒就全部塌陷。是的!努尔哈赤知道,就那么一眼,让意气风发的他已然彻底沦陷!
「完颜都统,这位是?」打从一开始,安费扬古就注意到角落中那位穿桃红丝绒的年轻女子。
「是我完颜家最漂亮的宝贝——査茵!」塔世克一向对査茵深具信心,而此刻,他的脸上正流露着一位骄傲父亲的神情。
「査茵。」努尔哈赤让塔世克的话吸引了注意,遂缓缓地走到了査茵的面前,并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金公子,査茵的性子温驯,温柔娴淑,每年总有好几户人家来提亲呢!只不过我心疼她,想挑个最好的人家来配她。」塔世克是越说越得意。
「有点像,可是又不是。」努尔哈赤没听进塔世克的话,只是迳自喃喃自语,把査茵全身上下瞧了又瞧。
「什么像不像?」塔世克问着。
「你……还有吗?」努尔哈赤有些许的失望。
「啊?」塔世克愣呆了半晌,才尴尬呐呐说道:「是还有一位女儿,不过……」不过你连査茵都看不上,更何况是琉璃嘛!塔世克在心里嘟嚷着。
「老爷,琉璃小姐来了!」阿巴齐在门口喊着。
「琉璃!她叫琉璃——」一听到这名,努尔哈赤又燃起了希望。他迫不及待的往厅门处看骈,而一颗心,全悬在眼前拥位用衣袖掩着脸、飘着白纱衣裙的女子身影……
「阿璃,见见这位金公子。」塔世克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这女儿还是顾着他,没穿个破袄子来丢他的脸。
「我不敢哪!爹。」琉璃还是掩着脸,摇着头说着。
「你女儿是害臊了。」她这一忸怩,努尔哈赤是更有把握了。
「琉璃。」塔世克催促着。
「那好吧,这可是你老人家命我的喔。」说罢,琉璃便缓缓地放下了手袖,再轻轻
抬起了她的精心杰作——死白的脸、似猴屁股般的腮红、还有刻意加厚加大的唇片……尤其那没推匀的粉块,
还不时随着琉璃脸上的表情,一片、一坨地掉个不停……
唉呀!努尔哈赤当场倒吸了口气。
「这……这……这……这是怎么搞的?!」塔世克的结巴,泰半是因为过度惊吓。
「爹不是说盛装吗?我还特地画上了胭脂呢!」看着众人错愕的模样,琉璃仍镇定地使着天真的表情说着。
「琉璃,你真糟蹋了这些胭脂水粉哪!哈哈哈……」—旁的姐妹们都笑得失了端庄。除了査茵例外。
「金公子,失礼了。」塔世克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金公子,失礼了。」塔世克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琉璃」……她那长相,叫媒婆才适宜嘛!」努尔哈赤是失望顶。
「琉璃,我们走!」因心疼琉璃而生起愤怒的査茵,顾不得众人的错愕,迅速地拉起了琉璃的手,快步地走出了众人的讪笑声。
媒婆?!本来自鸣得意的琉璃,在听到这句「恭维」后,顿时心底升起一丝浅浅淡淡的失落……就如同,就如同,她总是送掉了的华服,明知不能拥有却又百般不舍。
唉!为了女人的尊严,琉璃头一回觉得,她牺牲了好多好多……
脚步声阵阵传来!除了急促外,还有明显的怒潮澎湃。
「姐,爹来了说我不在。」刚闯了祸的琉璃,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什么?」査茵没反应过来。
「小姐,你要溜,也得给我洗掉这花脸才溜嘛!」塔世克眼明手快于一把揪住了琉璃的衣领,说得一副咬牙切齿。
「嫌丢脸丢得还不够,还要去外头宣扬宣扬哪!」
「是你要我打扮的嘛!」琉璃硬拗着。「对吧,査茵。」
「是呀,爹,早叫你别让琉璃穿金戴玉的,分明是整她嘛!」査茵觉得琉璃率性的打扮其实也有她的味道!
「该是她故意整我的吧!哼,坏了我的大事。」
「没那么严重啦!不这是见个客而已。」査茵觉得老爹太言过其实了。
「见客?」突然,琉璃那向来精准无比的第六感,又倏地冲上心坎。「爹,你——你想把査茵许配给那位金公子?!」
「爹——」査茵睁大了眼,满是惊慌。
「没……没的事……」
「琉璃的直觉不会错的!」査茵自小就知晓琉璃这与生俱来的天赋,虽然有时是来的零零落落、片段支离,但,事后应验都准确无比。
「就算是吧,人家金公子的条件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不!不会!」琉璃脑海中有些许模糊的画面出现了。「査茵要嫁的人不是他。」
「当然不能是他!他长得又凶、又骄慢。」査茵对努尔哈赤的感觉就是「害怕」二字而已。
「我看也不会是他了!人家早被琉璃那花脸给吓出大门外去了。」这一提,塔世克又是一阵沮丧。
「怎么,他走了?」不知怎地,琉璃有一丝的怅然失落涌起。
「是呀!人家宁愿冒着让黑冢堡洗劫的危险,在外投宿客栈,也不想在此让你那花脸虐待眼睛。」
「洗劫?」琉璃的眼皮顿时跳了一下。
一整天下来,她都为此而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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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赫图阿拉,暑气渐消。
但是,琉璃还是睡不着,在回廊外的花园内发着呆。
「这么晚不睡觉?」査茵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呼!是你呀!吓我一跳。」
「怎么?该不会是内疚吧?」
「我有什么好内疚的?」琉璃有些心虚,以为査茵看穿了她的心思。
「坏了我的婚事呀!」査茵是闹着她玩的。
「那是善事一桩哪!」琉璃暗自吁了一口气。
「嗯,这倒也是,活该那位姓金的,早晚让黑冢堡的人给绑了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査茵这一说,正巧就扎了琉璃的心窝一记。
「毕竟——人家是老爹的客人哦,要真这样,也交代不过去喔。」琉璃吞吐地自言自语。
「要不,咱们这就去探一探,也好放心哪——」査茵其实早有此意。
「这也好!说走就走。」琉璃倏地跳了起来,并拿出了置于房中的长剑,拉起了査茵就往门外跑。
但,才到门口,琉璃这才想起什么似地停下了脚,面带疑惑地盯着査茵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琉璃心知有异,因为以往,「管闲事」是査茵最常用来数落她的话语。「该不会——你真想嫁给那姓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