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身著华服的嘉宾正兴致盎然地谈论自己曾经标下过的古董价值之际,就只见会议场外,一位身材高硕、头发及肩而凌乱的男子,状似无聊而讪讪地倚在走廊外的阳台沉思不语。
“哎哟,原来你在这裹呀!让人家找半天。”一位身著黑色连身洋装的中西混血女疾步地跑向他。
“嘿,你来啦!不是说发表会要晚一点才会结束吗?”他收起原先那股忧郁,换上一张迷倒众生的笑脸,对著那位迎面而来的女子送上一吻。
“为了你靳大公子,再重要的事也得搁一边嘛!”芬妮太清楚另外两个对手的厉害,难得今晚靳馥恩只邀请她来作陪,一向随著巡回展而往来国际间的她,再笨也要善用此番留在台湾的时间,对这位以“博爱”闻名的靳大工程师努力一下,或许这会成为她二十六岁退休后的长期饭票也说不定。
“其实这拍卖会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冲著朋友的面子上才来参加的,要你这么老远过来一赵,真是过意不去——”靳馥恩对女人是尊重与温柔第一,他虽然从未对她们说个爱字,但是,只要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他绝对不会以鄙视的金钱珠宝来打发而已,正因为如此,他的财富或许比不上其他财团的公子哥,但,他的品味、格调却让许多女人倾心不已。
“去呀,快去呀!”
就在走廊的另一侧,一群饭店女服务员正在窃窃私语,“俞靖,要妩媚一点啦!早上才刚教过的——”
“讨厌啦!是谁的馊主意,干嘛有晚礼服不穿要穿员工制服,这要让我哥和林薰修看见了,非笑掉大牙不可。”俞靖嘟著嘴,一脸委屈地拉扯著身上的制服。
这是沈婉容的精心杰作,她说塑造一个灰姑娘比较容易挑起王子的同情心,当然,她是看准了凭俞靖的样子要引起靳馥恩的注意是相当不容易的。虽然说,此刻的俞靖戴上了假发、摘下了近视眼镜,甚至于还在伍凌燕的巧手下薄施脂粉,但比起正依偎在靳馥恩身旁的芬妮,俞靖的清秀俏丽还是输给了亮丽耀眼的芬妮。
更何况,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万种,更不是个性大刺刺的俞靖一时片刻能学会的。这种姿态最要紧的是感觉,感觉不对了就要依赖演技,只可惜俞靖天生不是这块料,不要说这票女人看了直摇头,就连俞靖自己也别别扭扭,怪里怪气。
“记住喔——说话声音要嗲,眼睛则要娇羞地看著他——”伍凌燕在最后叮咛一句,便把俞靖推向前去。
一步、二步,俞靖猛吞口水。
三步、四步,俞靖觉得心脏就快停了。
撑住!拜托撑住,别让那群损友看我笑话!俞靖默默地在心底直念著,殊不知,她已逐步来到靳馥恩高大的身影前——
奇怪!怎么墙成了黑压压、软软的一片?
俞靖疑惑地定眼一看——
“啊——”猛然地向后一退,却重心不稳地几乎向后倒去。
“小心!”一个箭步上前,靳馥恩及时托住了俞靖后仰的身体。
“谢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困窘的俞靖用结巴的语气说著。
“你们饭店的服务生没受过训练吗?怎么会走路走到客人的胸膛里去,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芬妮操著略带西班牙腔的国语怒斥著俞靖。
“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大嗓门才出口,俞靖又想到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于是连忙压住盛怒的语气,以可怜兮兮的神情看著靳馥恩,说:“我是来请靳先生入席的,只是——只是工作实在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才——请靳先生不要见怪。”俞靖其实有副极美的嗓子,只是平常嚷嚷惯的她没去注意,而此刻,自己温柔又感性的一席话,听得自己是既陌生又悦耳动听。
“就是呀!我刚刚就看你一脸惨白的走过来。”在靳馥恩的眼裹,刚毕了业又毫无社会经验的俞靖,看起来还是个单纯年幼的小女孩而已,虽然他不否认,眼前的女孩有一股令他微微心动的感觉,但,他还不至于去跟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大玩爱情游戏。
“恩——我们进去吧!拍卖会已经开始进行了。”一旁的芬妮急切地挽著靳馥恩,走向那热闹的会议厅。
“嘿——”临走前,靳馥恩又叫住俞靖。
看著他温柔亲切的双眸,俞靖突然间有股渴望涌上心头——真希望他的眼中有我!
“什么事?靳先生——”毫无矫作的,伍凌燕一直教不会的“迷蒙眼光”竟不自主地融入了俞靖的眼。
“你的领扣扣歪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了。
俞靖妩媚还挂在嘴角,前所未有的羞赧就以惊人的速度罩满她性格的脸庞,“该死!我怎么会昏头了。”她咬牙切齿地咒骂自己。
“俞靖——真看不出你还有两把刷子呢!”
“是啊,俞靖你好厉害哟!竟让靳馥恩当场来个英雄救美。”一旁的女人纷纷跑来俞靖的身旁。
“那裹、那裹——随机应变嘛!”就算裹子再不济事,好歹面子要顾及,俞靖硬是挤出得意的笑脸,面对这些准备要看她惨不忍睹的恶妇们。
“方才最后那段,靳馥恩究竟对你说了啥东西?”黄薇仙对每个细节都要翔实的记录下来。
“他说——”顿了半晌,俞靖吞吞吐吐。因为她知道,只要照实一说,那她的底子就见光死了。
“好像是说——什么来了?”这个包打听谷翠亭,还天生一副职业耳朵。
“哦——是——是他说——晚上到我房间来啊!”慌张之下,俞靖就撒了她自认为无伤大雅的谎。
“哇——”
扔下一竿子呆若木鸡的女人,俞靖忍住爆笑的情绪,迳自走进正在拍卖的会场,见识见识何谓价值连城的古代宝贝。
“成交——”台下又一片掌声如雷。
不过是张破凳子嘛,那值那么多钱?站在最后面的俞靖耸耸肩,一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
“喂——洗手间在哪裹?”不知何时,芬妮已经站到俞靖的身边,态度高傲地问著身穿服务生制服的俞靖。
“洗手间!哦——从这儿出去向左转,一直走就是了——”俞靖不露愠色地指示著,只不过,她指的地方是男用洗手间!刚好这层大会议室的楼面,男女用的厕所是隔在两边。
俞靖对著急急走出的芬妮背后,偷偷地扮了个鬼脸,正当得意之余,一回头,就看见坐于前方的靳馥恩正转过头盯著她的脸——她那还没解套的鬼脸。
“嗯哼——嗯——”好不容易撑著没有表情的脸,转回正前面,靳馥恩还是忍不住地闷笑了几声。
这女孩,似乎没她外表般的楚楚可怜,有一刹那间,他更怀疑自己看到了这女孩淘气、爱笑的容颜。
但,管他的,过了今晚,他与她就更不相干了,只是他实在很好奇,一会儿芬妮回来的脸会扭曲成什么德行?
“接下来,是一块有上千年历史的古玉佩,色泽翠绿泛金,而且手工雕琢精细,仅仅一块巴掌大的玉佩裹,竟刻有一百零八朵盛开的莲花。现在开始出价——”主持人介绍著一只用红木盒铺黑绒布装呈的绿色古玉。
在各式古董中,这块古玉并不抢眼,但却同时吸引住靳馥恩与俞靖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玉佩——应该是属于我的!”站在后面的俞靖像被催眠般地喃喃自语。
“这玉佩——应该是我的!”而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的靳馥恩也如是肯定说著。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一百七十万——”
喊价声,此起彼落!
不知怎地,一向对古董没兴趣的靳馥恩,竟对这一块有些微破损的玉佩产生一股强烈的心悸,而这种带著穿透性的情绪,却是他三十四年来不曾经历的震撼,为此,他不得不对这迎面来袭的感觉另眼相看,他不得不对这块玉另眼相看!
“二百万——”他举起手,毫下犹豫地喊了。
全场一片愕然,对一块玉佩而言,这价钱太高了。
“二百万,第一次——”
“二百万,第二次——”
“二百万,第三次,成交——”
“他竟然会买下了那块玉?”俞靖按著心口,无法置信。
是种巧合的惊愕,也是种欣慰的感觉,至少,这块玉没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但,靳馥恩不也是其他人之一吗?她凭什么把他归类在己方?俞靖突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可笑。
直到拍卖会曲终人散,走在往自己下榻的木屋路上,那只破旧却精致的玉佩却依旧盘据在俞靖的心口上,一股强烈的占有欲结结实实地槌打著她的心房,要不是事出突然,她就算勒紧腰带也要把那只玉佩给标下来。
“恩,用三百万买个破东西你下觉得可惜?”就在这途中的花园内,传出了芬妮娇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