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无神的双眼涌出泪水,似乎已经猜到原因。她缓慢地抽出压在底下的信。那用血写成的寥寥数字,就如一把利刀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道伤痕,血淋淋地见证他的无情!
芸儿,珍重。
康嗣 字
这晴天霹雳般的事实,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般地杲站床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孤单悲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的心给撕裂,她的眼眶不断落下豆大的泪水,全身颤抖着,怀中原本紧紧抱着的东西,全都松手掉到地上……
康嗣竟然趁她进城的时候,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说会跟她一起生活,他承诺过的!可是就在自己把心全交给他后,他却一声不响地走了……她好害怕、好害怕,不想过没有他的生活,她不能失去他啊!
为什么他要走?是她对他不够好,抑或是他已经厌倦她了?
也许……也许他是因为急事才匆促离开;也许他的仇家找上门来,他不得不先躲起来,一时无法现身!他不会这样弃她而去,她不相信他会如此狠心!
她第一次感到内心强烈的需求--她想见他,想问问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不定他还没走远!芸儿甩了甩头,做个深呼吸,急急忙忙地冲出屋外。
「康嗣!康嗣!你在哪里?」一道道呼喊的声音消散在荒地的狂风里,她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向天神爷爷祈祷。「天神爷爷,芸儿有勤奋工作,您一定会赐福给我的是不是?我求您不要带走康嗣,不要让他离开我好不好?」
就在她跑得气喘吁吁、全身无力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浑身湿透,脚步一个没踏稳,便重重摔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
芸儿忍不住嚎啕大哭,彷佛要将所有伤痛全都逼出体外,泪水混合着雨水刺痛了她的眼眶、濡湿了她的脸庞。
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知道康嗣已经到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地方去了,无论她再怎么叫唤、寻找,他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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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大地,却无法驱走心灵深处的寒冷。
芸儿已经整整三日没去花田上工,片刻不离地守在茅屋里。
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什么也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不能错过任何他可能回来的时机,她必须留在这里!
白天的时候,她常常被远远经过的阵阵马蹄声惊扰,蹄声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她心坎上,她总以为是康嗣回来了,一次又一次地冲出屋外,可是每一次却都让她失望了……
她也常常不小心又煮了两人份的饭菜,还摆上两套碗筷,但最终坐在桌前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习惯了在他温暖的怀里入睡,如今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独自成眠。许多寂静冷清的深夜里,她反反复覆地想着他的各种表情,孤单地拥着薄被流泪到天明。
这天早上,芸儿正在屋内裁剪布料,突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便好奇地开门探头观望。
一向罕有访客的茅屋前,竟然集合了十来个村民,其中包括德高望重的村长乡绅、一些喜欢乱嚼舌根的姑嫂婆娘,及春花等人。
她诧异地看着他们走近,心想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有人对着老村长道:「李村长,真没想到芸儿年纪轻轻,就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我们还以为她会记取她死去娘亲的教训,哪晓得她跟她娘亲根本就是同一个德行,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众人满是鄙夷轻蔑的视线都集中在芸儿身上,她不安地揪紧了自己的裙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芸儿胆怯地开口。
春花抢在众人前头,恶狠狠地骂道:「亏妳还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妳窝藏野男人在自己屋内两个多月,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干些什么好事吗?真是不知廉耻!」
能够一雪前耻,大肆抹黑芸儿和那个嚣张傲慢的可恶男人,春花比谁都高兴雀跃!不枉她一直留意他俩的生活,辛苦等到那男人离开这里了,才带着一伙人来教训芸儿。
春花轻蔑的话让芸儿的脸色登时刷白,但下一瞬间,她鼓起勇气低喊:「他不是野男人,他是个好人!」她不要康嗣受人诬蠛!
「妳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维护那个男人?哼,他是会勾魂术,还是给了妳什么好处?!」春花讥讽地说。
芸儿有口难辩,求助地看向在场熟识的几个大叔大婶,但他们却像在看戏般地对她投以冷淡的眼光。
和之前春花诬赖她偷钱一样,这里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只有康嗣愿意相信她、保护她,可惜他却不在了……
「我爱他……我爱他啊!难道这样也有错?」话落,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的直言不讳简直吓坏了迂腐守旧的村民!一直保持沉默的老村长,也终于严肃地开口。
「芸儿,妳跟那男人是否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总得要她亲口承认才好办事。
芸儿愕然凝视众人半晌,垂下头坦承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不想否认和康嗣之间的一切,那是专属于她的甜蜜回忆。而且……她从来没有后悔将身子给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芸儿,妳为什么这样胡涂!」几个原来都不太讨厌她的大婶,听见她亲口承认后,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老村长嫌恶地睨着芸儿,喝道:「妳还没嫁人,竟敢做出这种淫秽之事,如果继续让妳留在村子里,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你们要……我走?」她瞪大双眼,失神地低喃。
「像妳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我们这个小村子可容不下!谁知道妳哪天会不会又去勾搭什么野男人,干扰本村的安宁?」春花又睨了芸儿一眼,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不会!我不会再让其它男人碰我,我不会!」她像疯了般地嚷叫。除了康嗣,她谁都不要!
「劝妳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否则,就不要怨我们不顾情面把妳赶走!」李村长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她的去向。
芸儿泪流满面地看着这群冷漠的村民,心中隐隐有股吶喊的冲动--她不要再留在这个没有温暖、没有他的地方!
她想去找康嗣!天地之间,她除了康嗣以外,就只剩下自己了。所以无论他在多远的地方,她都想去找他。她想问他为什么要丢下她就走、问自己能不能留在他身边!
「妳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快去收拾包袱滚蛋啊!」看着毫无反应的芸儿,春花忍不住又劈头臭骂了她一顿。
芸儿突然像是有所觉悟地擦去脸上的泪痕,缓缓走进屋内。
她彻夜不眠地把茅屋细细打扫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清早,她拎着小包袱,踏出这间住了十七年的破屋,掩上门板,告别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向大伙儿口中那个繁华无比的京城出发--
第五章
一大清早,天空还是一片鱼肚白,山东济南城里便热闹了起来,不少摊贩纷纷出来摆卖,饭馆茶铺亦已经开始营业。
「芸儿,去叫后头多准备一些清粥酱菜,再拿一壶热茶来!」
「好!」城东一间客栈的厨房里,传来一个清亮好听的嗓音,应着前头店小二的吩咐。
满面笑容却掩盖不住疲态的芸儿,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清新可爱,穿着整洁朴素的浅蓝色粗糙衣服,头发简单地东在脑后,穿着一条围裙,在厨房里头来回穿梭。
她娇小标致的模样,和北方女子的高大豪爽截然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来自南方。
可是她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工作起来时却异常辛勤,又很能吃苦,个性更是善良淳朴好相处,所以她才来了不足半个月,便已赢得客栈上上下下的喜欢。
趁着客栈的饭堂客满,所有的吃食也都送上了,芸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揉有些酸涩的双眼。
她拿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做为盘缠,从苏州一路北上,到了山东,她的盘缠也几乎要用尽。如果再不想办法挣些银两,她就身无分文、得沿街乞讨过活了,所以她只好留在济南城内,找了这份能供吃供住、收入也不太低的客栈工作。
康嗣留给她的金子和玉佩,她一分都没取用。
自从她开始了北上的旅途,她便从不同人的口中得知:男人给女人财物,有可能是因为爱她,也有可能是想跟女人撇清关系,从此互不相欠,又或者根本是把对方当作妓女!
她想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
她不希望让康嗣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才喜欢他、寻找他;也想告诉他自己不认为他这样走了,是负了她,他不需要给钱作为补偿,因此假如她真的用了,就只是在羞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