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天要你的主人吃粗茶淡饭,没有半块肉下肚,伤口是长不出新肉来的,可是……我没有钱跟陈大叔买肉。」她愧疚地蹲下继续为汤药煽风。「不过只要再过几天,等染房那边发下工钱,我就可以多买几颗鸡蛋,替康嗣大哥补补身子了……」
她还未说完,扬风便像是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喷着气甩了甩头,好像在支持她一样。
这善良得过了头的小姑娘!康嗣内心微微悸动着,盯着她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复杂。
他无声无息地退回屋内,拒绝再听芸儿对着扬风自问自答。
她根本不是讨厌和他一起吃饭,也不是私藏好菜躲起来偷吃,相反地,她希望和他在一起,还把所能得到最好的东西让给他吃,自己却吃又干又硬的大饼——是他错怪了她!
生在豪门大户,他自小就学会官场上的虚情假意,更必须学会对人存着防备之心,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但没料到,她却像张毫无污点的白纸,展露出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没有一点心机或戒备!
面对这样的芸儿,康嗣反而困惑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因为她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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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隐约察觉到康嗣有些改变了,他的脾气和架子似乎都收敛不少,甚至会主动叫她一起用饭。
芸儿虽然难免感到有点诧异,但纵使他们之间交谈的次数依旧少得可怜,绝大部分都是沉默以对,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伤日渐康复,自然不知道,康嗣曾经听过她那些傻里傻气的自言自语……
第二章
今天午饭时间已过,仍未见芸儿回茅屋,康嗣渐渐心生疑惑。
他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是肚子不断传来的咕噜咕噜声,已经严重影响他打坐的专注度。
为了早日复元,他决定亲自去抓回他的恩人兼专用奴婢,先要她祭自己的五脏庙,再狠狠斥责她的失职--
「肯定是芸儿偷的!」一个女孩愤慨地指控。
「对,我也猜是她干的!」另一个也说。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坏心肠?!」
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与连声的附和,让被她们围堵的芸儿越来越绝望,但她仍旧奋力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偷春花的银子,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荷袋就放在食盒中,更不曾走近她的食盒!妳们一定要相信我……」
芸儿苦苦哀求着,可是样子越是楚楚可怜,态度越是软弱畏怯,那群指控她的女孩就更有欺负她的欲望。
「我们为何要相信一个母亲未婚产女、父亲来历不明的女人?!妳这孽种,手脚肯定干净不到哪儿去!」春花忿忿不平地讥讽着。
虽然这番话狠狠地撕扯着芸儿的心,但却都是事实,她除了当作没听见,什么话也无法反驳!
「我真的没有!」她流下委屈的泪,拉着春花的衣袖想解释。「我让妳搜身好不好?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偷拿妳的东西!」
「放开妳的脏手,别乱碰我的新衣裳!」春花猛地甩开芸儿。「妳肯定是妒忌我门路广,钱赚得比妳多,才偷我的荷袋是不是?亏妳长得人模人样,心肠竟然这样恶毒!」
「我……没有……我真的没偷东西……」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她?芸儿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跟她说那么多了,咱们去找村长来评理,看要怎样处置这个村内的害群之马,免得下次再有人受害!」突然有人吆喝提议。
「最好叫村长派人押她去县府衙,叫官老爷治她的罪!」另一个女孩也跟着起哄。
「好!」众人一阵乱哄哄的附和,接着便一起上前要抓住芸儿。
芸儿见她们来势汹汹,吓得脸都白了,频频往后退。「不要!我求妳们,不要叫官差大人砍我的脑袋……」
「妳们想做什么?」
在一片嘈杂和混乱的拉扯中,一个低沉有磁性的男性嗓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争执。
所有女孩将视线转到高大威猛的康嗣身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抓着芸儿的手劲也不自觉地放松--
他立体的五官和轩昂非凡的气宇,还有他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势,都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
康嗣一把拉出差点被撕成好几份的芸儿,他那霸道地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明确地宣示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能伤害这个受到他保护的女孩!
他的出现引起了女孩间的骚动,不少人羞红着粉脸,只敢偷偷地觑着他瞧;芸儿则讫异地瞠大通红的泪眼,抬头惊愕地看着男人。
「康嗣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妳为什么没有准时回去做饭?」他缓缓地瞇起冷眸,敏锐地察觉那群女孩瞪视芸儿的眼神竟充满鄙夷。
「我……」虽然他开口就说出这番有如恶霸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仍为他的出手解围而欣喜得几乎落泪……
芸儿还没说完,春花仗着自己是「苦王」,便扯开嗓门大声质问康嗣。「你是谁?!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她的视线落在他搭上芸儿肩头的手。「难道是芸儿偷偷窝藏的野男人?」
芸儿一听,整张脸迅速窜红起来,把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不是!他不是什么野男人……」
「我是在问芸儿,不是问妳。」康嗣打断她无谓的解释,冷冷地睨了春花一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威严。「我是谁用不着妳管,我倒想听听究竟发生什么事,需要妳们以多欺少,害得芸儿不能回家?」
「她偷了春花的荷袋!」其中一人热心地宣布芸儿的「罪状」。
康嗣闻言,脸色一黯,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康嗣大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看他拉下脸,泪眼汪汪的芸儿急得拉住他的衣袖,求他相信自己。
康嗣紧蹙眉宇,薄唇也抿成一直线,英气逼人的俊颜更显得刚毅。不知道为了什么,看着她的泪珠,他就恨不得教训那些惹哭她的人!
「大清律例规定,凡要定人偷窃之罪,必须捉贼拿赃才行,即使妳们闹到府衙去,道理也一样。假如妳们单凭几句推测,县官不但不会定她的罪,说不定还会告妳们藐视公堂,刑杖侍候!」
女孩们个个吓得脸色发青,不禁为之语塞,再也不敢胡乱出主意,怕自己第一个遭殃!
他的一番话,胜过自己千万句解释,芸儿看见振振有辞,威武得有如县官大人般的康嗣,顿时觉得他像大海中的浮木,让她感到安全,对他更是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和她一起长大的同伴都诬赖她,而这个和她相处才半个多月的男子,竟会相信她、袒护她?一想到这里,芸儿几乎要忍不住夺眶的眼泪。
「那我的荷袋怎么办?它不见了总是事实吧!」春花这小小的村姑当然抵挡不住康嗣犀利的评判,尽管如此,不服输的她却仍不松口。
康嗣的眸中掠过一丝讥刺的冷光,冷然刚毅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这是妳家的事,和咱们无关,奉劝妳最好别犯到我头上来!」
他那狂妄的态度令人不寒而栗,再没有人去质问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历,和芸儿又有什么关系。女孩们唯一明白的是,现在他是芸儿的靠山,她们可不能再随便欺负她!
康嗣懒得再和这群刁顽的女人说话,转身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芸儿竟然没跟上来,他皱眉喝道:「还不走?」
这女孩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他难得大发慈悲帮她解围,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非要等她们将她剥皮拆骨才肯走吗?
「是!」芸儿终于回过神,慌忙跟上他的步伐。个头娇小的她走在高壮的康嗣身边,有如躲在大鹰羽翼下的小鸡一样,两人间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路上,康嗣径自走在前头,不曾转身看芸儿,也不理会她是否跟得上。他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没理由继续好言安抚她。
看着康嗣挺拔的背影,芸儿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男人的卓然伟岸,不自觉看得痴了。
「康嗣大哥……」她轻声唤着,明媚的双瞳似有千言万语。「你真的相信我没偷钱吗?」
「妳这么笨,根本不是当小偷的材料。」她太柔弱胆小,一丁点谎话都说不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芸儿怔怔地盯着他漠然的表情,一颗心突然怦咚怦咚地乱跳--
怎么办?面对说话总是冷飕飕、毫不留情的他,她听了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高兴,心里头像灌了蜜一样!
自从娘亲过世后,她就害怕孤独,害怕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可是她不得不去面对。刚才的康嗣大哥好威风、好厉害,三两下就救了她,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能够一辈子跟他在一起,那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