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的寝居,往后,没有你的同意,不会有任何人来到这边,如果有需要,有个电话可对内、外联络。」白慈幸一边检视整个环境是否安妥,一边对席少凌讲着话。「你可以先梳洗,让自己舒服些,我下楼了。」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道:
「饿了随时可以下楼吃晚饭,最晚七点一定要下楼,和你爸爸……见面。」
她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席少凌,眉心不禁皱起……这孩子,心很深。
席少凌一直低着头,什么也不看,他竖着耳聆听白慈幸离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直到听不见为止。听不见白慈幸的脚步声了,却听见自己的心跳。
缓缓地,他抬起头,将整个空间纳入眼底;心中滑过莫名的暖流,意识到突发的情感后,随即暗哼了声,斥责自己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举步走到窗边,拉开帘子,让经雨洗礼过的阳光透进。
席少凌轻轻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塑料袋,他打开它,拿出一封信,他抚着信封上的名字,抚着他的名字,感受着字迹,怀想母亲。许久,他打开信封,拿出信,将它看了看,末了,他赞许自己:很好,席少凌,你没有哭。
他从没向妈妈问过「爸爸呢」这种问题,因为早在他问之前,她就告诉他了:
「有些事你长大就会懂,妈妈只能告诉你,妈妈得带着你,离开爸爸生活,这样我们三个人才能活得比较好。你要知道,你不是没爸爸的小孩,你姓席,知道吗?那是爸爸的姓,只是他没有在你身边,为了补足这个缺憾,妈妈会加倍、加倍地爱你……」然后给他一个深长的拥抱,深长得让他莫名理解了她的话。
所以他问了:「那爸爸爱我吗?」
妈妈说:「爱。因为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说着说着,嘴角勾勒出笑意,那笑意却让他觉得模糊、难懂。
他一直是很相信妈妈的,但看着妈妈为生活劳碌、看着她一闲下来就对着那叫爸爸的男人的相片发呆,他发现妈妈没对他说的是--妈妈想要和爸爸在一起。
当妈妈因车祸而性命垂危的时候,那名为「爸爸」的男人出现了,使得妈妈原本微弱的心跳波动了起来,是因为妈妈说的……爱吧?妈妈要那男人照顾他,加倍、加倍地,是妈妈说的……爱吧?
他一直很相信妈妈,所以,当妈妈将他的手放到那男人手上时,他没抽开。
和那男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时候,没太特别的感觉,就是一个男人,一个陌生人。只是,妈妈真的沉寂了那刻,除了他的哭声,还有那男人的;那男人似乎哭得比他更嚎啕,还有一种他所没有,也说不出的激动……
在深吸一口气后,席少凌拿着信,仰望着天--
「妈妈,我来了。」他来完成妈妈最终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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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到,席慕华、白慈幸、席璇之,以及齐腾靖、福嫂都在席府大厅等着。
七点到,席少凌也下楼了。一下楼,就看到那个是为爸爸的男人,也看见了坐在他身侧的白慈幸、席璇之……他们三人间形成的气氛给席少凌一种疏离感。
席慕华动情地站起来!「少凌。」那双眼睛……看着它,不禁以为看到嫱薇。
「嗯。」席少凌将眼睛撇离席慕华,选了一个离他们位子最远的地方坐下。
席少凌这一声、一撇眼,僵了席慕华原本要跨出去的步伐,也僵住他的激情。
「少凌。」席慕华开口了。「我是你爸爸。」话梗着咽喉说出口。
「嗯。」
「呃……」席慕华先是顿愕,而后清了清嗓子,心底窜起一股失落,但他只得压下,转而道:「福嫂、腾,他是我的儿子,席少凌。」口气再坚定不过。「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个家的少爷,只要是席家人,就不能不知道他。」接着道:「少凌,福嫂是我们席家的管家,我们全家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管理、照料;齐腾靖则是负责我们家保全方面的事务,席家人的安全全仰赖他。」
见席少凌犹一脸漠色,席慕华心底情绪难辨,便先请齐腾靖和福嫂退下。
白慕华缓缓问道:「少凌,对我们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萧嫱薇是我妈妈、你是我爸爸。知道你说你爱她,却跟别的女人结了婚;知道那个女人是白慈幸,你们两个不相爱却在一起。知道你跟妈妈说,只有跟白家商业联姻,你才能和妈妈永远厮守。知道白慈幸因为错爱了一个人而怀了孕,所以愿意跟你协议此婚姻,一来你可以和妈妈相守而不再受阻挠;二来,白慈幸的大肚子不会酿成一桩丑闻,所以,我跟席璇之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席少凌的话阐述着事实,却也教人难堪。「我还知道你错估了妈妈对你的爱,她有多爱你,你所作的一切就会显得有多不可原谅,所以你的自作主张得到了报应,妈妈离开了你。我还知道你们舍不下彼此,断断续续地有来往,你不会了解妈妈过着第三者似的生活有多难受,所以妈妈决定用怀孕来让自己下决心,如果你为了我肯和白慈幸离婚,妈妈就重回你怀抱;如果不,就老死不相往来,结果……不!你错在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怯懦而让我成为非婚生子,对不起妈妈的爱。」
席少凌冷眼看着紧绷着脸、成拳的双手紧得不能再紧的席慕华。
「这些话,多是妈妈告诉我的,本来是要她亲自跟你说的,但她不会……」话语顿了下。「也不会了。而我觉得,你该知道。」面对满面苦痛的席慕华,及流露出愧疚之色的白慈幸,抢白道:「你们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那只是让你们好过而已!」
人都是这样,彷佛说出了句对不起,自己的心就得到救赎一样,以为被原谅了,「对不起」到底在弥补谁的伤口?犯错的人的吧!
久久……
「少凌。」席慕华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很想当你爸爸--一个能陪在你身边的爸爸。」
席少凌想否认自己心里因席慕华的话所受到的震撼,他沉默着。
见席少凌持续沉默,席慕华只好再开口道:「你的转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明天就可以到『熙枫学园』的高中部报到,学校的一切不用担心,璇之也曾是熙枫的学生,他可以带你熟悉环境,熙枫是所教育体制、理念都十分优良的学园,你在那边,我很放心。」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我不要。」席少凌淡淡地开口。
「为什么不要?」席慕华没料到席少凌会作此回答。
「我不要。」依旧是淡淡的口吻。
「除非你能给我理由。」席慕华妥协了。
「理由!?」席少凌嗤笑了声。「那你有什么理由安排我的将来?」
「你不该有这种眼神。」席慕华不禁蹙眉。「你才十六岁啊……」喃喃道。
这样的喃喃自语却还是让席少凌听去。「我也常这么提醒着我自己。」
眼看情况不对劲,白慈幸只好打圆场道:「不想念熙枫,『海明』也是不错的选择,风清是海明高中部的三年级生,我们可以请风清帮着照料少凌。」
熙枫学园为名副其实的贵族学园,没有一些家势,背景是难以入学的;海明学园则为一般普通私立学园,其校风自由活泼,「顺其性而发展」为海明创办人一贯的教育理念。
风清?是那个人……「我就读海明。」
听席少凌这么回答,席慕华和白慈幸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席璇之则是勾起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个家不会太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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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离席宅不太远,只要从席宅顺着山道弯路往下走,大约十分钟即可到达。
这栋位于高价地段的房子,是席慕华的父亲席昌源对风清母女的补偿。
风清的父亲风拓人原本是一名黑道份子,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黑道斗争,然而黑道即是凶道,风拓人的锋芒太露,以致遭妒受陷,不仅无法再生存于黑道,还被砍得一身伤痕累累、性命垂危,所幸被席昌源所救。或许是这次的教训太过血淋淋,让他看透二十多年的黑道生活,于是他恳求席家收容他,自愿当个无佣长工,又在几年后与唐萃萃相恋,生下风清。风拓人对席昌源的再生之情一直铭记在心,所以当他知道,席昌源需要动换心手术方能活命时,他便隐瞒着大家,又以匿名的方式捐赠了他的心脏给席昌源,席昌源方得以活命。
当唐萃萃发现风拓人留下的遗书时,她崩溃了,但她不怨席家,因为她很明白风拓人的性子,那是他的命。她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带着风清向席家说明一切,不是想要邀功,而是要席家人明白风拓人的感激有多深,当时席慕华及白慈幸听得心惊,脚一弯,就要对唐萃萃和风清磕头道谢,她们母女俩自然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