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一会儿后才闷闷地回答。
「也因为知道她对你的感情,我这个大哥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信任她的选择。」袁至刚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盯住他的。「你知道,在她结婚或满二十五岁之前,她名下的巨额遗产由丁律师和我共同监管,我绝不容许有人是为此目的而接近她。」
「你最好把话吞回去,袁至刚。」他低沉地开口,声音中隐含的威胁令人不容错认。「我要的是她的人,和她该死的遗产无关。这种贬低苑芃、也是贬低我人格的暗示,我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清楚了吗?」
两个男人目光再度相接,在空气中燃出火光。半晌过后,袁至刚才微微点头。
「我相信你,也相信以苑芃的聪明才智,她不会不清楚哪些男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她一向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即使那个家伙在我们看来根本是个既愚蠢又冥顽不灵的驴蛋。」
「多谢你的称赞。」孙扬慢吞吞地道,一手爬过头发。「我现在不但知道她聪明绝顶,还知道她拥有远超过男人的坚强意志。我怀疑还有什么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侍者在这时送上了咖啡。袁至刚沉向椅背,等侍者离去之后才再度开口,「苑芃的童年是在美国渡过的,你应该知道她小时候是个害羞的孩子。也许是父母经常不在她身边,所以她很了解孤独的感受。
「到了英国不久,她开始从外头带一些流浪动物回家来,猫、狗、受伤的鸟,所有你想得到的动物她通通收留过,并且细心地照顾牠们直到有人收养为止。等到她有能力之后,她的善心开始扩大到人,她认养了无数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孩子,每年亲自写信、寄明信片,只要有空就会亲自去探望他们。
「她还用她母亲的名义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基金会,利用她模特儿的身份参加各项公益活动,义卖她穿戴过的衣服和珠宝手饰,将所得全部用在帮助那些孩子们身上。这些事她从来不提,因为她无意居功,只是纯粹想尽一己之力。」
孙扬静静地听着,试着消化这一长串关于谷苑芃的过往。这是另一个苑芃,一个离开美国之后独立成长、他所不了解的苑芃。他想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是如何孤单地待在一个冷清清的大房子里,渡过只有猫狗陪伴的少女时期,那个画面令他心痛。
「我想你不知道这些事。」袁至刚同情地看着他。
「的确,显然我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他的声调有些郁闷。「如果她一个人能做这么多事,那她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女超人。就算她连高中都没毕业,她也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聪明的多了。」
「苑芃连高中都没毕业?」袁至刚扬起一眉。「她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令孙扬警觉起来。「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苑芃十五岁就进了模特儿这个圈子,但是她一直把她的时间安排分配得很好。她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法律和经济系双学位。」
见他满脸惊愕,袁至刚显然感到很有趣。「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鬼了,他怎么会知道?孙扬低咒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是他早该知道的!当她在讲台上发表那篇洋洋洒洒的精采演说时,他早就该察觉出她绝不是像她鬼扯的那样,是「为了演戏而来体验学生生活」。
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自从遇见她以来,她就把他的脑袋变成一坨浆糊,连他自己原本要「帮她找个丈夫」的伟大情操都忘得一乾二净,更遑论提其它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这个答案你得去问她本人,不过我可以猜到七八成。因为你一开始认定她是不学无术的小太妹,为了给你一点颜色瞧瞧,她也就姑且将错就错,谁知道后来情况失控,这个误会也就愈滚愈大。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早该看出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孩,如果她是,她不会固执地守着一个天真的承诺,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你。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缘自于她爱你,她从来无意伤害任何人。」
「我明白。」孙扬深吸口气,压抑地开口,「我会找到她的,无论用任何方法、花多少时间,我都要让她知道我爱她。」
「即使代价是你奉为圭臬的单身主义?」
「去他的鬼主义。打从我遇上那个小女人开始,她就把我的脑袋搅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原则都变成了屁,这下子你满意了吧?」他粗声吼道。
「好极了,总算你还不至于觉悟得太晚,否则我就得帮芃芃揍醒你了。」袁至刚面不改色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芃芃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你,起码你们之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你也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去你的!」
袁至刚咧嘴而笑。「保重吧!根据我对芃芃的了解,我不认为她会这么轻易原谅你。她会先让你尝尝苦守寒窑、望穿秋水的滋味,再决定你值不值得她回头。」
「谢了。」孙扬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袖手旁观、幸灾乐祸?」
「事关苑芃的一生幸福,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找苑芃简直是大海捞针,还不一定捞得到,我有个逆向操作的方法,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是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十章
当谷苑芃走进病房里时,只见整个房里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也被拉上,室内只有一盏黄澄澄的灯光映照出整个空间,气氛凝重且死气沉沉。
「芃芃,妳来了。」袁至刚看见她,朝她微微点头。
「他怎么样了?」她压下心中那抹仓惶和忧虑,命令自己保持稳定的声音。「他伤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
「他被酒醉驾车的人撞上,断了三根肋骨和跛了一条腿,还有一些擦伤和淤青,医生说他算幸运了。」袁至刚脸色凝重地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等他完全复原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谷苑芃感觉胸口抽痛,将目光调向床上那张灰白的脸。孙扬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的大男人。她用手摀住嘴唇,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崩溃痛哭。
「通知孙伯伯和孙伯母了吗?」她低语。「他们知不知道?」
「孙胤和孙胥刚来过,我要他们先回去休息,由我来照顾他。」
若不是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孙扬身上,一定会留意到袁至刚话里的不合理之处。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走到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袁至刚轻咳了一声,「既然妳来了,就由妳来陪他吧,我先走了。」
她再点头,没注意到袁至刚脸上的笑意和带上门离开的声音。她轻轻地握住孙扬搁在棉被上的手,十指交缠,她能感觉他的体温和稳定的心跳。
孙扬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苑芃?」
「是我。」她柔声回道,按住想起身的他。「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我叫医生来?」她想起身,但被他拉住了。
「不用了,我很好。」他装出虚弱的声音,躺回枕上。「妳回来了。」
「至刚告诉我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我就赶回美国来了。」她想朝他挤出微笑,却不甚成功。「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好丑。」
「这倒没什么不好,起码妳愿意回来看我,不会再一直躲着不见我。」他深深地凝睇着她,抬起手轻触她略微瘦削的脸颊。「妳还好吗?」
谷苑芃没有回答,只是咬住嘴唇,伸手去抚过他扎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想到他差点死掉,那抹恐惧仍挥之下去,她拚命想忍住眼泪,却无法控制心疼的泪水不断滚落,滴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她的眼泪搅痛了他的心,将他的五脏六腑全纠结在一起。该死,这个烂招数是谁想出来的?他在心里喃喃咒骂。他的目的是想引她现身,可不包括让她伤心哭泣,她的眼泪令他顿时六神无主。
「苑芃,我没事,真的。妳看我不是还活着吗?」他努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却见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还说没事,你身上有好多绷带,一定流了很多血。」她哽咽地道。「医生说你断了三根肋骨,还可能会跛一条腿,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还可能没事?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没有?」
孙扬觉得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去扯开缠绕在肩上的绷带,动作灵活地令她讶异极了。
「孙扬,你……」
「我没事。」他咕哝道,继续和脚上的绷带和固定支架奋战。见鬼,这些硬邦邦的东西捆得他全身发痛,他还没变成木乃伊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