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正打算稳定地交往下去。」
「我问的是,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那有什么差别?!」她倏地回过头,突然感到有些生气。「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对事情的看法很相近,而且他具备了一切好男人的优点。我是个成年人,对我而言,谈恋爱就是两个个性契合的人在理性的情况下、以婚姻为前提在交往。」她随即补上一句:「他也跟我有同感。」
「妳打算嫁给他吗?」
「呃?」她怔住。「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至少得先交往个半年、一年才行,不过他是个很有潜力的丈夫人选。」
「所以只要是具备了妳所谓的『好男人』的条件,任何男人都有可能成为妳的对象?」
「可……可以这么说。」奇怪,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很合逻辑,却又不太对劲?
「听起来真是不怎么浪漫啊……」罗汛直视着她,淡淡地说道。
「浪漫是千彤那个年纪的女孩,或是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家人才会作的梦。」
「妳说的也有道理。」他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眼神却显得莫测高深。
她不自觉地闪避他的凝视,回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我猜妳大概把什么时候应该结婚、婚后应该生几个小孩、什么时候买房子、在几年之内付清贷款等等事情都想过了吧?」
她思索片刻,确定他不是在取笑她之后才开口。
「那当然,人生本来就需要规划,这不只是现实上的需要,也是一种对你自己和对未来的家庭的责任。」基本上,沈家就是缺乏这种认知才会陷入一种无可救药的混乱状态,但家丑不可外扬,没必要向他解释太多。
罗汛沉默不语。此时他眼中所见,是一个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并一再要求自己做「正确」的事的女人。在倔强表相之下的那丝脆弱牵动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也使他更加想要让她体验一场真正的恋爱。
沈千渝强迫自己专心地整理橱子,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能感应到背后的视线。她直觉地知道他的双眼正追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而那让她万分不自在。
该是暗示他离开的时候了。
她一面在心中盘算着说辞一面转过身子,脚下的凳子因那突来的动作而摇晃起来。她惊呼一声,两手本能地胡乱舞动想要稳住重心,但身体终究还是失去了平衡,惊慌之际,她只有闭上双眼等待着可怜的臀部吻上地面。
然而,想象中的惨状并未发生。
她先睁开一只眼睛,然后睁开另一只,发现自己正稳稳当当地被罗汛用双手抱着o
「我还以为妳已经很习惯站在那么高的凳子上了。」他促狭地对她笑道。
「那是因为我刚刚心里在想别的事,所以才没……没注意……」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因为根本就记不起来刚才心里在想哪件事。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罗汛的长相。他不是典型的英俊小生。他的五官深刻而略偏粗犷,脸庞黝黑而线条有力,那总是带着笑的明亮黑眸,与经常上扬的薄唇为原本冷硬的轮廓添了一股狂放不羁的魅力和一种男性特有的自信。
此时此刻,那对漆黑的瞳中闪着一种深邃而奇特的光亮。
结实的胸膛正挤压着她的臂膀,几天前所撞见的那具健壮的男人身躯不期然地浮现脑海,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跟着急遽加速。一波波的体热这时透过薄薄的T恤传至她身上,如当头棒喝般敲醒了她的神智--
她仍旧躺在这个男人怀中!
「你……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她心神不宁地别开眼,费力地又挤出一句:「谢……谢谢。」
一定是让那些爱作梦的家人荼毒太久了,现在连她都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罗汛默不作声地将她放下,很快地又恢复了那种不正经的调调。
「我救了妳一命,妳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神经病!」她白了他一眼,耳根子处仍忍不住隐隐发热。
「问一下而已咩……」他满腹委屈的嘀咕着。「不然我就退而求其次好了。」
「呃?」她不解地抬头看着他。「什么退而求……唔……唔……」剩余的字在瞬间化为乌有。
他猝不及防地攫住她的唇,轻柔又带些霸道地品尝着那两片柔软。他的双手连碰都没碰触到她,而她却像被无数的隐形绳索从头到脚地束缚住,丝毫无法动弹,所有的思绪也宛若被某种机器一下子抽空,只剩下茫茫的一片空白。
那是个短暂的吻,却挟带着强大的威力。在他撤离时,她仍只是瞪大了眼睛、樱唇微启地呆立在原地,整具身躯被嘴上残存的那种麻麻的、酥痒的感觉不可思议地震慑住了。
罗汛好心地轻托起她的下颔,替她把嘴巴合上。
「不烦妳了,我要回房间去了。」他说。
「……」她无法作答,脸上只有满满的不敢置信。
「对了,妳不介意的话,我想要用一会儿浴室。」一个冷水澡应该有用。
刚才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那股甜甜的杏仁味又刺激着他的感官,使他忍不住一亲芳泽,若不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叫做「良心」的东西,肯定当场就把她剥光吞下肚里了。
哎……人家说的没错,男人果然多是靠下半身在思考。他提醒自己,追女人最忌心急,而对她这种道德观念极重的女人更应该谨慎些。一天一小步已经够了,聪明人会在这时候乖乖地回家睡觉。
「噢……」她终于慢半拍地发出了声音,然后整张小脸胀成猪肝色。
「罗汛!你、你、你--」她指着他,「你」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可以偷亲我?!」
他看似不在意地耸耸肩,没有立刻回答。除了归咎于冲动之外,一时也想不出一个好理由,此时最聪明的办法似乎是避开问题的重心。
「我从来不偷亲任何人。」他毫无悔意地看着她。「我是正大光明地亲妳。」
明知他是强词夺理,可她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只能两眼冒火地瞪着他。
他叹了口气。「或许我真的在国外待太久了,一时忘了台湾女孩的矜持含蓄。不过妳也不需要大惊小怪,既然妳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种只是亲亲嘴唇的举动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她没来由地更加恼怒,但无论如何,尊严最重要。
「我当然知道!」她立刻硬着头皮反驳。「只不过是嘴巴碰到一下而已,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就算有人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泄漏自己所受到的震撼。
「我也认为妳一定对这种小事能应付自如,毕竟妳是位成熟理智又懂得世故的现代女性,绝对能区分朋友和情人之间的吻的差异。」他投给她一个半是钦佩、半是赞赏的目光。
「那当然。」她想也没想地扬起下巴。「这种事我看多了,才不会放心上!」
他理解地点头,心里在猜测那高抬的小下巴是不是会感到酸痛。
「晚安,千渝。」
「晚安。」她不卑不亢地回应。
罗汛努力地板着脸,一直到进入浴室之后才允许自己绽露笑容。
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到如此开心了……这个小古板果然是块少见的宝。
沈小妹离开前对他说的话这时在脑中浮现。
「我从来没看过我姊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摆脸色,所以罗大哥,如果你想把她的话是很有希望的,我个人认为你比那个戴全框眼镜的老上更适合她。顺便告诉你,她看起来虽然很难搞又死脑筋,可是心肠超软,而且思想模式完全是直线式的,连个弯都不会转,只要你用对了方法,她就绝对跑不掉。』
「有趣的家庭组合……」他喃喃自语,回想起沈小妹对自家巨细靡遗的描述。
真不晓得那样的家庭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一板一眼的女儿,他的小古板显然是家中的怪胎。
罗汛唇畔的笑意扩大。
嗯……「他的」小古板……不错,他喜欢这个称呼。
门外,沈千渝独自伫立在井然有序的套房里,原先装出来的气势随着罗汛的离去转为困惑。她聆听着浴室内传出的水声,两道眉毛不由自主地拧在一起。
她刚才应该为初吻被夺而生气才对,不是吗?可是瞧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不禁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
为什么每次跟罗汛打完交道,她总是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淆感呢?就好像明明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太阳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可是突然之间她又不那么肯定了。
和疯狂的家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她始终能保持着心智的正常、清醒,而罗汛的出现还不到一个礼拜,她便感到自己所辛苦营建的一套价值观已经受到威胁。
她快快不乐地瞥了眼墙上的时钟,眉间的皱折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