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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他刚刚说了什么?她的甜蜜小窝怎么会变成他的公寓?

  单眼皮下的眼瞳逐渐变得困惑,她感到脸上的压力不知在何时已经减轻,于是想也没想地拍开那只用来消音的手。

  「你说『你的公寓』是什么意思?」她立刻问道,注意力完全被最后那一句话所吸引。「这明明就是我家、我的浴室。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妳看这不是好多了吗?心平气和的沟通才是文明人的方式,没必要动手动脚的。」罗汛不以为意地从浴缸旁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心形的脸蛋。

  他发现她的嗓音就像那两片唇瓣般软软的,只不过还是太凶了一点。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她不耐地再问。

  「用钥匙啊……」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最明显的事实。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小姐,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好好地谈谈,不过我想这件事可以等一下下。」

  「为什么?」

  「我担心妳会感冒。」

  「我怎么……」她呆愣了半晌,然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泡在温水中,顿时双颊像着火一样烧了起来。

  罗汛看着她徒劳地用双手遮掩自己,很想提醒她无论是该看的、还是不该看的,他都已经看过了,但他很明智地决定保持沉默。

  「你还在看什么?!把眼睛闭起来!」

  「噢。」他很乖巧地顺从。

  这时沈千渝懊恼地注意到浴室早已一片狼藉,摆在一边的浴袍也已湿了,但她顾不了那么多,迅速地将自己裹住。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无回房间换好衣服后你再过来。」

  「妳不会开溜?」

  「我为什么要跑?这是我的家!」要走也应该是这个长相凶恶的大胡子!

  罗汛含糊地应了一声,听见通往另一间套房的门开了又关之后才睁开眼睛。

  他不经意地四处看了一下,然后视线停留在小水槽上方的镜子上。

  镜中的男人有着长过领口且急需修剪的头发,三个月没刮的浓密胡须占据了大半张脸,脸上剩余的部分则因长久的日晒而呈咖啡色,平时晶亮的双眼也由于缺乏睡眠而充血。

  他身上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卡其色的亚麻衬衫绉得像咸菜干,下襬有一大半悬挂在膝盖处早已磨破的陈年牛仔裤外,脚上的靴子不但历史悠久,还沾满了异国的尘土。

  「难怪人家被你吓成那样……」罗汛对着自己喃喃说道。

  无论平时他的女人缘有多好,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的确像一名无恶不作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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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分钟后,在沈千渝的套房里。

  她已换上一套休闲服,从沙发的一角远远地盯着他,宽松的上衣使她显得格外娇小。罗汛察觉到,虽然她的眼神仍远远算不上友善,但原先的恐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些许戒慎。

  哎……要怪只能怪这两日不眠不休的奔波和一脸的胡须,再怎么英俊潇洒又善良的脸孔也会因此被破坏殆尽……

  但话又说回来,被当成模样难看的酷斯拉总比被误认为是个强暴犯好上一些,他自我安慰地想道。

  她一语不发地端坐在那儿,身体上的紧张虽已平静下来,但脸上的迷惘却有增无减,就像是无数个疑问同时冒出头来,可是她又在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

  罗汛将双手半插在裤袋里,斜倚在墙边,决定先开口。

  「妳说妳住这里?这间套房?」

  「当然。」她以一种听到废话的语气回答。

  「这就奇怪了,我正巧也住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沈吟着,然后补充说道:「不是妳目前睡的这一间,我通常只用到浴室另一侧的房间,当然……那是说如果我人在台湾的话。」

  她迟疑着未搭腔,像是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个一脸歹徒相的大胡子。

  难不成他就是陈太太说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年仔」房客?可是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是不是漏掉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相反地,罗汛却逐渐摸索到一点头绪。

  「妳是向陈太太租的房间吧?」见她没有反应,他又接着说道:「就是那个快七十岁了,身高还不到一百五,笑起来脸上有上千条皱纹,有些深得像用刀刻上去的,嘴里还有好几颗银牙的小老太太?」

  她不得不对那精确的描述点头,一面仍苦苦思索着眼前的状况。

  她是不是忘了问某个关键的问题?

  「我也是她的房客。」他重申。「事实上,我已经跟她租了四年的房子,一楼的江先生夫妇可以证明,他们跟我几乎在同一个时期搬进这栋大楼。」

  忽然灵光闪过脑际。啊,有了,她想起来了!

  「你是从隔壁那间套房进到浴室的?」

  「是啊,这两间套房基本上是相通的,妳不知道吗?难道妳从来没注意到浴室有两道门?」

  「我当然知道浴室有两扇门!」她被那彷佛「她是智障」的语气激怒了。「可是另一扇门明明就封死了!你不可能进得来!」

  「封死了?让我猜猜……这是陈太太告诉妳的?」

  「嗯!」她肯定地说道:「而且我从浴室里也试了好几次,那门根本开不了。」

  他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又开口。

  「浴室的门上两面都有个锁,妳知道吧?」

  「那又怎样?」她老早就发现自己浴室的门上里外部有个老式的闩锁,虽然有点怪,但她并未把那放在心上。

  「不只是妳这边的门,那道妳认为已经封死的门上也是同样的设计。」他停顿一下又说道:「不是我存心要侮辱妳的智商,小姐,可是难道妳从来没想过开不了的那扇只是被陈太太从另一边给锁上了?」

  「两间套房的钥匙她都有,她大可以在妳来看房间之前把浴室里通往隔壁套房的门从另一边锁上,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他好心地再加解释。

  她不自觉地张开了紧抿的嘴唇,却一时哑口无言。罗汛愈看就愈觉得那两片唇瓣很可人,不过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解决,他立即甩开存在脑中的遐想。

  「再告诉妳一件事,小姐,陈太太从一开始就把这整层楼租给我了……」看着她两眼无法置信地瞪大,他几乎要开始同情她了。「没错,一整层,我睡的那间套房、浴室、加上妳现在居住的地方,我付的租金包括了这一切。」

  另一道晴天霹雳!

  沈千渝被轰得呆愣在原地,好半晌之后才理解他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而情况的新转变使得她的胃扭绞成一团。

  「不可能!她把这间套房租给我了!你租的只有另一个房间,不包含『我的』浴室!」尖锐的口吻强调了浴室的所有权。

  「这就有点麻烦了……」若有所思的目光停滞在她脸上,他正飞快地衡量着当前的局面。「我有租屋契约可以证明。」

  「我也有租约!」地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丝毫没想到她的租约并不会有太大帮助。

  他没多作评论,径自穿过浴室进入另一间套房。当他再度出现时,手上多了一纸合约。两人以一种诡异的默契相互交换文件并开始研读。

  沈千渝读完契约时,一颗心直直地跌落谷底。大胡子男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租下了一整层公寓,而他的租期可追溯到四年以前。

  「妳签约时没有注意到这条附加条款吗?」他手上拿着她的租约,一针见血地指出两份文件的相异之处。「基本上妳给了陈太太在三个月后不需任何理由就可以踢妳出门的权力,一般人不会同意这种约定。」只有白痴才会!

  「可……可是……陈太太说……说……」她的话无疾而终,但天性中的顽固让她紧紧攀住残存的镇定。「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陈太太怎么可能把已经租给你的房间又租给我?」

  罗汛不答反问:「妳来租房子的当时,她是怎么跟妳说的?」

  她很快地将租房子的经过告诉他,在叙述的同时,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而大胡子在聆听时眼中所浮现的怜悯,更是让她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陈太太只是贪财。」他并未取笑她,只是以相当实际的语气道出自己的推论。「既然她知道公寓大部分的时间都空着,也发现我几乎从来没用上妳目前睡的这个房间,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发个小财。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订出三个月的时间限制,三个月一到,她可以用任何借口从妳手中收回套房。」

  「她就这么确定你在三个月内不会回来?」在不知不觉中,沈千渝已完全放下了对这个陌生男人的戒备,全心全意地专注于自己目前的处境。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几年我顶多一年回来一趟,上次回国是大概五个多月前的事,她只要稍微跟楼下邻居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不过我想这也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基本上,陈太太虽然贪财了些,本性还是挺热心的,甚至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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