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决定在台湾定居了。」见到她脸上的疑虑,他又补充道:「这不是为了安抚妳才说的,我在这次回国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而前两天我才和国内的一家杂志社签了约,以后除了偶尔的出差之外,我都会待在台湾。」
「你看,我连这个都不知道,事实上,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除此之外,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背景如何。」
「妳问过我吗?」他柔声地问道。
简短的一个问题将她堵得死死的,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如果妳曾表现过一丝一毫的好奇,如果妳曾开口问过,我会告诉妳。妳说妳不了解我,却又对我有了先人为主的意见,一口咬定我不适合妳,这不是既矛盾又不公平吗?」他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道:「我很擅长唬人是事实,但那不代表我会对自己的事情撒谎,妳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开口问,而不是在心底妄下结论。」
从她脸上的表情,他看出她已听进他的话,并且正在深思当中。他同时也注意到,当她用牙齿轻咬着下唇的时候,看起来有多么诱人,使他想把那张嘴吻得肿起来,不过他目前不敢这次。
有希望了!他告诉自己。目前的首要之事是留住未来的老婆,等到她成了他的人,他可以爱怎么亲就怎么亲。
「只要我问,你就会老实告诉我?」她凝视着他许久,有些举棋不定。
「我保证。」他不假思索地点头,黝黑的俊脸上写满了童子军的诚实。
「那……」她别开了脸,唯唯诺诺地问:「那天早上你……你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吗?」这是溜进她脑子里的第一个问题。
「哪句话?」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就是忍不住想逗她!真是死性难改!
「你……」她又羞又怒地胀红了脸。
尽管后悔自己的失言,但她的在乎仍让他忍不住欣喜。
「千渝,我没忘记我说过的话,我爱妳。」带茧的手掌缓缓地摩擦着她的脸颊,她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闭上双眼享受那份粗糙却温柔的触感。「我从来不拿感情开玩笑,至少妳要相信这一点。」
她忆起昨日咖啡店老板的话,但亲耳听他说出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涨满了她的胸口,却仍无法完全驱逐那徘徊不去的犹疑。
「为什么是我?」她按捺住心中的激荡,鼓起勇气问道。她知道自己平凡无奇,也相信凭他的魅力,大可以迷倒众多姿色、条件胜过她千百倍的女人。
他怔住,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犹豫像是一桶冷水泼得她全身发冷。但他随即露出一个足以让冰山融化的笑容,她感到一道暖流温润了四肢百骸。
这一点儿也不稀奇,他似乎总是能轻易地左右她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他专注地望进她的眼眸深处。「那是一种我无法描述的感觉。我喜欢妳的善良、认真、正直,甚至是妳对秩序的狂热,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爱上妳。就像是我当初选择摄影一样,我的心告诉我那是我要的,它也告诉我必须拥有妳。事情就这么发生,我决定接受,而不是质疑。」
他侧着头想了想又说:「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我拥妳在怀中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很奇怪,是不是?我在外头流浪了那么久,却在咫呎之处找寻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低沈的笑声从他嘴里逸出,她感到心被牵引着。「原本我只是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倦怠,但那晚我却发现光是在一个地方定居是不够的,我想要一个家,想要一群孩子,想要有人在我乱丢臭袜子的时候对我破口大骂,在我头发太长的时候逼我上理发店……」
算不上甜言蜜语,但他的剖白中有某种赤裸裸的情绪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御,她又觉得想哭了。
「听起来你只要找个唠叨的老妈子型的女人就行了……」她强忍住眼眶的水气,嘴硬地嘀咕着。
他又笑了。「坦白说,我过去认识的女人不在少数,却只有妳让我起了这个念头。」他轻声强调:「不是其它任何人,只有妳。」
「妳呢?妳爱不爱我?」他执起她的手,改用一种更轻松的语调。「我知道我很差劲,可是就算是最猪头的男人也需要得到一个答案,妳明白吗?」
她谨慎地审视着他,意外地察觉到半开玩笑的口吻中所隐藏的别扭,在辨识出那是什么时,她瞪大了眼睛。
自信心泛滥成灾,脸皮厚到无人能敌的罗汛,居然有感到没把握的时候!
这个突来的认知激起了一种奇特的狂喜,也促使她做不决定。
「嗯。」她微乎其微地点一下头,有点难为隋。
「『嗯』什么?」他追问:「『嗯』妳明白?还是『嗯』妳爱我?」真要命!女人说话就不能清楚一点吗?!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努力地凝聚原本就不多的勇气。要克服害羞的天性说出这么露骨的一句话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罗汛屏息等待,确定他全身上下的细胞在这几秒的空白中已经死去数千万。
这种等女人表白心意的紧张情况真的一辈子一次就够了,否则他一定会短命。
「我……」她感到双颊迅速地发烫,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爱你。」
他如释重负地笑开了嘴,很不要脸地吹嘘:「我就知道!」
在沈千渝来得及反应之前,他环住纤腰将她拉入怀中,急切的双唇覆上她的。
他吻她的方式令她的脚趾头部蜷了起来,深入而灵活的舌尖毫不费力地驱逐了她的矜持,她无力也不愿抗拒,只是一心三思地依本能响应。然而,正当她沈醉其中时,他却将嘴唇撤离,毅然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的气息如她的一般急促,黑眸中也出现了些许不情愿,但小脸蛋上明显的意犹末尽大大地满足了他的男性虚荣。
「走。」他愉快地拉起她的手走向门口。「我们去把最后一件事解决。」
第十章
她茫茫然地坐进车中,发现自己不再觉得讶异。
自从罗汛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硬挤入她的生命之中,她似乎愈来愈习惯了他的不按牌理出牌。
车子这时因马路上的坑洞颠簸了一下,同时将她从热吻的震撼拉回现实。她一脸疑惧地打量着车子寒酸的内部。她一定是非常爱他,不然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再度搭乘这辆早该报废的破铜烂铁。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逼自己转移注意力。「回公寓吗?」
「妳不是想知道我的生长背景吗?」沈稳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我妈在我十一岁的那年过世了,我现在带妳去见我的父亲。」
「什么?!」她大叫,在惊慌失措中甚至没留意到他对双亲在用词上的亲疏之别。
「怎么?难不成妳以为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他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故意曲解她的反应。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着急地摸了摸哭泣过许久的脸颊,又低头看看身上的夜市牌家居服。「我……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呀?至少得换一套象样一点的衣服!我不想让你的爸爸看到我这种丑样子啦!」
「妳这个样子很可爱。」带着笑意的赞美稍微安抚了她的神经。「而且相信我,不管妳穿什么对他来说部不会有太太的差别。」
「你怎么不先跟我说清楚?要不然我们也可以改天去见他。」她责难地说。
「选日不如撞日,他就住在市郊,离这儿不远。」他让车子拐上一条较宽的路。「这件事也不必花多少时间。」
她扭头看向驾驶座,他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她就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你跟你的爸爸不亲?」她直率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同时意识到自己似乎愈来愈能解读他的情绪。
爱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既能让人的脑子失去理性的思考能力,却又能将人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犀利,她颇富哲理地想道。
「我上一次见到他是三年前在唐菱她母亲的葬礼上,不过那次我们没有交谈。」
「怎么可能?他不是住得不远?」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上回搭他的车时瞥见的冷硬侧影,而现在在温暖的阳光下,轮廓的线条并未软化。
当时,他们正在谈论亲情。
「说来话长。」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搜寻适当的字眼。「我妈从未结过婚,她一直都是个很单纯的南部乡下女人,我的父亲出差的时候认识了她,详细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是她因此怀了孕,而他头也不回地回到北部,回到他的未婚妻身边,没有留下只字词组。乡下地方很保守,我妈被赶出家门,可是她还是留下了我,也很努力地把我拉拔大。所以,我生下来就是个父不详的孩子,而她也从未透露我的父亲是谁。」他不带感情地叙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