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神游太虚的沈爸爸在老婆大人的召唤下回过神来。「呃……是啊。」
罗汛对沈妈妈的信任票报以感激的一眼。
「小渝对事情很容易认真。」沈千廷那慢郎中的声调又响起。「我假设你也不是逗着她玩?」
「当然不是。」罗汛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对方是大舅子。
废话,虽然他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却也没闲到那种程度好不好!
「罗汛,你有经济能力养家活口吗?」
除了沈母之外,所有的人霎时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实际的问题竟是出自沈家大家长之口。其中最讶异的莫过于罗汛,在此之前,他甚至怀疑过这位物理教授是否知道新台币长什么模样。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沈爸爸习惯性地抓了抓日渐稀疏的头发。「就连伟大的物理实验也需要经费支持,这是现实问题。」
听沈爸爸谈现实就像听回教徒谈猪肉食谱那么古怪,不过罗汛很快地藏起自己的看法。更何况,他认为这个问题是个好兆头。
「这些年下来,我在银行里有一小笔存款。」他接着说出一个约略的数目。
沈老三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想不到罗大哥是好野人喔……」沈小妹眉开眼笑地说。
「那足够养好几个家,活数十口。」沈千廷用衬衫擦拭着眼镜,头也没抬地评论。
「一个光棍本来就花不到什么钱,加上几个运气好的投资,谁都可以发个小财。」罗汛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目光在扫向紧闭的前门时转为懊恼。
那些钱有什么用?晚上又不能陪他睡觉!
「那好。」沈爸爸郑重地说:「如果小渝喜欢你,我也没什么意见。」
「罗汛。」沈老三却有意见。「二姊虽然唠叨了点、规矩多了点,可是我们一直都相安无事。今天拜你之赐,我们其它人的太平日子也毁了……」
其它人同仇敌忾地点头。
罗汛瞇起眼睛,胸中多了一丝警戒,不太确定他是否喜欢话题的走向。
「是你把她改造成今天这种怪物,也是因为你,现在她要把我那原本『乱中有序』的房间变成某种既整齐又可怕的展示场。」沈老三的口气带着隐隐的威吓。「所以……你要负责把她娶走。」
众人不约而同地再度点头。
罗汛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等你们说这句话。」他说话时注意到沈家人互换了个眼神。
沈妈妈这时韵味十足地甩了甩长发。「老公,我们有好久没约会了,要不要请我喝杯咖啡?」
「噢……好。」沈爸爸的老脸令人惊讶地浮现红晕,然后挽着爱妻离去。
「我跟漂亮美眉有约,改天见。」沈老三跳上自己的小绵羊。
「唉呀,差点忘了剧团的排演!」沈小妹一阵风似的飘走。
罗汛暗叫不妙,这一家子人似乎突然决定与他撇清关系,弃他不顾。
「我得上图书馆找数据。」动作最慢的沈千廷边走边说:「反正我的钥匙掉了,现在也没办法回屋里。」
「等--」他说什么?
罗汛及时反应过来,吉普车的车盖上正躺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钥匙。
沈千渝踏出浴缸,一个热水澡稍微消除了肌肉在大扫除之后的酸痛,却无法振奋她低落到谷底的心情。
她不经意地环顾四周,脑子里却浮现她在另一间浴室里和罗汛初遇的情景。
「别再想那个家伙!他根本就不适合妳!」她怒斥自己,在穿上干净的家居服之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知道家人都不在。当她在整理一切时,他们便纷纷逃难去了。
这样也好,她现在没心情也没精力应付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她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进睡了多年的房间,有气无力地将门带上。
「妳还欠我一个答案。」熟悉的嗓音自背后突然响起,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在她要夺门而出之前,罗汛一个大步迅速地将大掌压在门上,这个举动同时也有效地将她夹在他和门板之间。
「你--」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的心脏不听话地狂跳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妳换了沐浴孔?」他俯首吸进淡淡的香气,一脸的陶醉,彷佛没听见那个问题。「我很喜欢原来的杏仁口味,不过这个闻起来也很不错,是什么水果?一
「水蜜--」她及时住口。可恶,差点又上当了!「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在院子里捡到前门的钥匙。」他把筛选过的事实道出,她正想追问时,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两道剑眉蹙了一蹙。「妳哭了很久?」
她像被火烧到般猛缩了一下,然后趁他分神时从他身侧的缝钻出。
「不关你的事!」她闪躲到另一个角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浮肿的双眼。
哭得惹人怜惜是美女才有的特权,像她这种原本就不漂亮的人,哭泣之后的脸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我会心疼。」他说。
简单的一句话使她胸口一紧,但继之而起的是澎湃汹涌的怒气。
「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你一定觉得很得意,对不对?」她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随便的一句话或是一时兴起的一个动作,就足以把别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生活规律扰乱?」当然,还有她的心。
前所未见的激动神情让罗汛吃了一惊。「千渝,妳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又耍妳了?」第二个问题连他自己听来都感到有一点站不住脚,不过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你还装蒜?!曾俊杰的事你怎么说?你怎么可以对他编出那么大的谎话?」她的火气有增无减。「我还傻傻地以为你真心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原来都是你一手设计的!」
「曾……」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这下真的是踢到铁板了。「他根本就不适合妳,妳也不爱他,这点妳自己心里明白。」
「那不是重点,你做的事太卑鄙了!对你来说只是好玩而已,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蠢到相信你说的一切!」
「千渝。」他深吸了口气。「我承认我使了些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尤其是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我找不出任何正当的借口。」
「知道就好!」她的态度被那真心忏悔的语气软化了几分。
「每次你说话都是似真似假,似乎都经过算计。」她忿忿不平地又瞪着他,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的软心肠。「我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知道我不是很聪明,可是你的作为更让我觉得自己像头驴子一样,你拿着一根红萝卜在面前引诱,我就傻傻地跟随着你想要的方向乱闯。」
「我会那么做并不是为了好玩。」他缓缓地走近她,欣慰地发现她这次没有躲开。他用指节挑起她的下巴,直到她直视他的眼睛。「从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就想要得到妳,现在我要妳老实地回答我,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将我归类于妳绝对不会列入考虑的那一型?」
一阵难以抑制的雀跃在她体内窜过,但那笃定的问句却又令她不高兴。
「我才没……」她本能地想反驳,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她向来不是个反应敏捷的人,更不擅长与人争辩,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是使她更加懊恼。
更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打从一开始,我就处于劣势。妳不能否认的是,妳老早就认定我是那种不务正业、不可信赖的人,并且要自己排斥我。如果我用曾俊杰那种方式追求妳,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更何况,那也违背了我的本性。」
沈千渝再次语塞。
不,她没见过像罗汛这样的人,更无法想象他像曾俊杰一般以午餐和电影来追求女人。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我这辈子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多,摄影是其中之一……然后我遇见了妳。」他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从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要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也学会了运用手边一切所能利用的条件来达到目的。我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跟妳说这些只是希望妳能了解,我想要妳、在乎妳,于是用了自己认为最有效的方法,也许对妳来说有些卑劣,可却是我所知道的唯一方式。」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那无比认真的眼神撼动了她,她知道他句句出自肺腑。
但她摇摇头。「行不通的,我想了一整晚,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异太太了。我想要的是安定和规律的生活,而你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或许你在短期之内又要离开,我没办法接受这种关系。」
消极的语调在他心中引起一阵恐慌,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抱任何希望,但他向来就不擅于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