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再细看看,它的确美丽。裸女的姿态虽然妩媚,却不淫荡,相反的,在花朵的簇拥下,反倒有一种春天般的感觉。
手微颤着,她又翻了一页,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的裸女,她们身后长着白色的翅膀,在泉水边梳洗自己金色的头发,阳光在她们晶莹的肌肤笼罩一层柔和的光泽,不仅没有丝毫淫荡的感觉,甚至还让人想到了一个词--圣洁。
她快要晕倒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知羞耻、看了又看?为什么会有这种认为「春宫图」也很美丽的怪异想法……
「外面有人吗?替我倒一杯茶!」
忽然,屏风后面传出男子的声音。
绿竺本就心慌慌,此刻再听到男子的声音,更是六神无主,身子往后一退,碰到了书架,顷刻之间,架上的书纷纷落了下来,发出巨响。
「笨丫头,又打烂东西了?」
赫麟从屏风后步出,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
「啊--」绿竺一瞧见他,马上捂住双眼,大叫起来。
他、他……除了腰间一条薄薄的裤子,竟啥也没穿!
「绿竺?」赫麟见了她也同样吃惊,敛起戏谑的笑容,面露微愕。
「快把衣服穿上!」绿竺将那条她绣的红绸裙扔了过去,覆住他结实的肩膀。
「胆小的表妹。」赫麟毕竟机灵得多,马上恢复了玩笑的口吻,「好了,我到里面穿上衣服,妳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等你穿好了再叫我!」她执意捂住眼睛,丝毫不敢把手移开。
「呵呵!」赫麟似乎对她惊惶失措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披上外衣后,并不告诉她自己已经穿戴整齐,只悄悄地站到她面前,继续逗她,「妳今天怎么走错房间了?」
「人家哪有走错?」她蒙着脸回答。
「大哥的房间在院子那一端,妳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董大小姐大驾光临,居然是为了区区在下我?敢问有什么事?」
「快去换衣服吧,等会儿再慢慢说!」
「不,妳先说了我再换衣服。」
「你……你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
「你明明知道……我今天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呀?」赫麟却装作不懂,凑近了问。
「你要我绣的东西我已经绣好了,我托你帮办的事呢?」
「哦,是那件事,」他沉默片刻,「对不起,妳把绣好的裙子拿回去吧。」
「为什么?」绿竺感到微微不妙。
「因为我答应妳的事……没有办成,所以妳的礼物我也不能收了。」
「大表哥他……」绿竺只觉得一颗心在胸中迅速下坠,「他不愿收下我的荷包?」
赫麟又是半晌不语,她捂着眼睛,看不到他对表情,不由得又急又躁,「你快说呀!」
「大哥他没有拒绝,是我……把那个荷包弄丢了。」他低低地答。
「什么?!」她一怒之下,放下双手,看着他已穿戴整齐站在自己面前,立刻明白受骗上当,怒上加怒,「你怎么会把它弄丢了?」
「那天晚上喝花酒喝醉了,第二天,荷包就找不到了。」赫麟淡淡地答,彷佛弄丢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绿竺感到火苗自腹中窜了出来,「你这个骗子!我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托给你,你居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我是不小心弄丢的,又不是故意的。」
「你……」
这小子做错了事,非但不思悔改,反而理直气壮?那个荷包是她花了好多心思才绣好,又找了个得道老尼为它念了姻缘咒,这才小心翼翼地捧出来。谁知道,这浪荡子竟然无视她的嘱托,弄丢了她的宝贝,简直混帐!
虽然,荷包可以再绣,但寄望于荷包、翘首等待的心情,被这次的事情一闹,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叫她还能想出什么别的法子,向大表哥表白?
绿竺越想越气,突然泪珠一落,哭出声来。
赫麟没料到会把她弄哭,不由得一愣,呆在原处。
「怎么了?竺儿,妳这是怎么了?」哭泣声中,惠福晋领着一个托着盘子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我做了些甜汤,正想端来给你们尝尝,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架。到底怎么了?赫麟,是不是你欺负竺儿了?」
「孩儿没有。」他抵死不承认,「姑娘家本来就爱哭,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掉眼泪。」
「你还说没有!你还说没有!」绿竺泣不成声,顺手拿起一只茶杯朝他砸去。
没提防的人被砸了个正着,额上渗出血来,茶水自他的俊颜滴滴往下落,染湿半片衣襟。
「你还我的荷包!你还我的荷包!」绿竺跺足大嚷。
「赫麟,肯定是你又欺负妹妹了,否则竺儿这么斯文的女孩子,怎么会气得拿茶杯砸你?」惠福晋很肯定地道。
赫麟用帕子轻轻拭着额上的血,没有回答。
惠福晋顾不得儿子,只吩咐小丫头去找药箱,自个儿则连忙握着绿竺的手,细细追问详情。
绿竺呜呜咽咽,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大概。
惠福晋一边听着,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傻孩子,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她抚了抚绿竺的背,「不就是一个荷包吗?姨妈赔妳!」
「赔我?」绿竺瞪着红通通的眼睛。
「对呀,姨妈虽然不会刺绣,但可以赔妳一个如意郎君!」
「呃?」这话一出,不仅绿竺,就连站在一旁面壁思过的赫麟也愣住了。
「妳跟赫连的婚事,姨妈我就替妳作主了!」惠福晋一锤定音。
「姨妈您……」绿竺忘记了哭泣,满脸愕然。
「这个是当年太后赐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送给妳。」惠福晋将一只温暖的玉镯套进她腕中,「其实我早就看中妳当我家媳妇了,只是一直没跟妳母亲商量,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可我父亲是汉人。」绿竺难以置信地盯着手腕,道出心中顾虑。
「那又有什么关系?」
「赫连表哥可是皇上的亲侄子啊……」
「放心好了,他阿玛已经不太理我,所以我生的儿子,大概也不会有人管他的婚事。」惠福晋似想起什么伤心事,神色一黯,「赫连将来未必能当上什么亲王郡王的,朝廷若嫌弃他娶了汉女,这府里自然有更好的女人生下更优秀的儿子继承爵位。」
姨妈失宠已久的事,绿竺早有耳闻,她只是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而引出姨妈伤感的情绪。
戴上这个镯子,得到了婆婆的承认,是否表示她已经身为大表哥的未婚妻了?
为何,她此刻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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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算是订婚了吗?
除了未来婆婆赠予的一个镯子,她好像仍然一无所有。
宣亲王府并没有派人送来聘礼,也没有找人替她和表哥合对生辰八字,更没有订下举行婚礼的日期……有时候,她真怀疑姨妈那日所说的,不过是一句戏言。
绿竺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缝制那套嫁衣,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眼看过了一季,凋零的秋叶已经飘落到她的窗前,宣亲王府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便满心焦虑,整日寝食难安。
而家里的气氛也异常怪异。话说上个月的某一天,母亲从宣亲王府回来,就关起门与父亲窃窃私语了好半天。从那以后,全家上下就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瞧着她,彷佛共同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惟独瞒着她一人。
她很想问问母亲,是否订婚之事发生什么变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姐--」杏儿端进茶点,打断了她的沉思,「赫麟贝勒来了,在夫人房里跟她说话呢!」
「二表哥?」绿竺心中一跳,「妳看清了,真是他?不是别人?」
「小姐,」杏儿偷偷笑,「我知道您盼的是另一个人,可我哪会看错?唉,全府上下,也惟有小姐妳会把赫麟贝勒看成另外一个人!」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绿竺不好意思地打了她一下。
其实,这丫头说得没错。全府上下,惟有她在恍惚之中,会把赫麟看成另一个人--她太想念那个人了。
可是,自从订婚之后,赫连只来过一次,而那一次,身边还带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女子。
他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见她这个未婚妻,只是为了求她替那个女子做一条雪白的西洋长裙。
她猜测着赫连与那个女子的关系,却始终猜不出来。
表哥说,他们俩刚刚认识,但两个刚刚认识的人怎么会如此熟络?
她猜测着那女子的身分,可却什么也猜不出来。只觉得那女子身上有一种大清国寻常人家的闺女所没有的气质,这气质,彷佛从大海的那边吹来的风一般,给人蔚蓝而神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