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扯着他送的十字项链,划得脖子渗出血来,因为疼痛,她终于有理由哭出声了--名正言顺哭个够,呵!真好。
项链断了,落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赫连微微侧过眸,瞧见她梨花带泪的模样,想冲上前抱住她,极尽温柔地安慰她……但他此刻什么也不能做,稍微有一点流露自己真心的举动,就前功尽弃了。
她是个像原野上的风那样自由的女子,如果束缚她,到后来,她会慢慢枯萎。
看了那封信,她霎时明白了。他不该把风锁进屋子里,而应放它回到空中,任它翱翔。
这是最好方式--爱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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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莹没有带走昂贵的嫁妆,只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和书籍,带着月儿匆匆离去。
做为一个有骨气的女子,她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她走后,赫连悄悄地回到她的房中,看着人去空楼的寂静景象,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滑落而下。
他送给她的首饰,全数都留在盒中,他轻轻挑起那条金色的项链,看十字坠在斜阳下晃荡,心也随之缥缈。
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暮色重染,他忽然听见背后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混帐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宣亲王的怒喝声随后传来。
「阿玛,您回来了。」赫连没有转身,低低地回。
「你小子趁着我不在,居然做出这样胡涂的事,你……你存心想气死我!」
这些日子,他奉圣上之命到江南办一桩重要的事,忙得连惠福晋的生日都没能赶回来。今儿总算功德圆满地回京,本想高高兴兴替妻子补过生日,却听闻了儿子休妻的事,顿时勃然大怒,赶来别院将儿子训斥一顿。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儿子?莹莹是什么身分,那个叫玉梅的又是什么身分?莹莹用得着跟她计较,在大庭广众之下毒害她?要想除掉一个身分低微的小妾,用得着堂堂格格亲自下手?」宣亲王指着赫连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就为了那么一个小狐狸精把莹莹休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说!」
「玉梅怀了孩儿的骨肉,孩儿不想她有所闪失……」赫连垂眼道。
「呸!你骗谁呀?总管告诉我,玉梅最近跟府中的王二甚好,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都还不一定,你就急着当人家的爹?」
「那是以讹传讹吧!孩儿相信玉梅……」
「你相信她还要拨银子打发她回山东老家?你小子少跟我装蒜,分明是你用玉梅当休妻的借口!」
「孩儿没有……」
「莹莹有什么不好?」宣亲王打断他的狡辩,「为了你,她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明明不适应这儿的生活,却努力让自己适应。她的转变,连玄德驸马都感到惊奇,娶了这样的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说她不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为了跟我唱反调。从小到大,你就喜欢忤逆我的话,连我诚心诚意替你娶来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媳妇,你也不领情……」话语到了无奈处,宣亲王不由得深深叹息。
「阿玛,」既然阿玛这样想,不如将错就错吧!「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您,我跟海莹……海莹格格一直都是在演戏。」
「演戏?!」宣亲王眼眸一瞠。
「我们都不满意这桩婚事,所以约好一旦找到有利的时机,就休弃对方。」
「胡涂!」宣亲王高声责骂,「你难道看不出来,莹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了?假戏已经真做,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把她休弃?赫连,我知道你一直怨恨阿玛没好好照顾你额娘,所以一直反抗我,设法让我难过。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对你额娘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无情。」
「并非我想象的吗?」赫连苦涩一笑,「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阿玛,我也想问一句,额娘这些年长守孤灯,到底是谁的错?」
「我承认自己的确有负于她,但天下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宣亲王幽幽叹一口气,「我已经为她做了最大的补偿。」
「补偿?阿玛,恕孩儿眼拙,孩儿怎么看不出来您到底在哪儿补偿了额娘?」
「你怎么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我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却惟独你额娘生下了你们兄弟俩?」
「大概是阿玛的女人太多,所以『僧多粥少』吧!」赫连微讽。
「嘿!你以为阿玛我真的这样没用?」
「不然呢?」
「告诉你吧,那是因为我让其它女人都服了特殊汤药,让她们一辈子都休想怀上孩子。」
赫连身子一震,不由错愕地抬眸。
「惟独你额娘,我让她生了你们哥俩。」宣亲王苦笑,「谁说我对她不痴心?只不过,男人的痴心有时候并不表现在身体的专一,他们对待最心爱的女人,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我虽然不能一辈子独宠你额娘,但我让她得到了一辈子的保障,如果她在我心中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会为了她这样做?」
赫连望着阿玛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他一向把阿玛看作朝三暮四的花心汉,谁知,在阿玛内心深处,有着如此深藏不露的爱恋,虽然,这份爱恋表现得残酷而扭曲。
额娘大概也是隐隐猜到了这个事实,所以才没有怨恨阿玛吧!
虽然额娘没有得到阿玛的整个人,却得到了阿玛的心。但只拥有虚幻的心,并不能令一个女人满足,所以,额娘仍旧不快乐,选择躲进佛堂,对阿玛的放浪眼不见为净。
他们本可以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但却如此隔阂过了这么多年。
赫连不知道此刻是应该继续痛恨阿玛,还是应该同情阿玛--同情这个不能管束住自己身体的男人。
呵,其实他没有资格责怪阿玛,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他也同样逃避。
明明爱一个人,却舍得放她走,还要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他难道就是对的吗?
也许阿玛说得对,男人对待爱情,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有时候,男人的爱情并不一定建立在长相厮守上。
他好傻,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让他如此憎恨的阿玛,竟跟海莹订了愚蠢的约定。
如果没有婚姻作假的约定,他就不会纳玉梅为小妾,也就不会有借口休弃她……他真的好傻!
「贝勒爷!」一声轻盈的呼唤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往声音来源看去,竟发现月儿笑咪咪地走进来,「贝勒爷,原来您跟格格在骗我呀!先前我还以为您真的把格格休了呢,害得月儿伤心得落泪……咦!我家格格呢?」
「妳家格格?」赫连诧异地看着她,「海莹不是跟妳回娘家去了吗?」
「回是回去了,不过,格格又回来了呀!」月儿比他更加诧异。
「回来了?!」他一怔,「海莹在哪儿?」
「这话该我问贝勒爷您呀!今儿下午我跟格格回家坐了一会儿,格格就说要自个儿先回来,她应该早就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妳给我说清楚。」赫连一把抓住月儿单薄的肩,用吼的问。
难道……她失踪了?
他只是放她自由,并非希望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难道,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悔恨不已吗?
阿玛先前的话,再加上月儿现在传来的讯息,让赫连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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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的红叶已谢,树梢上、小径上,覆盖着一层轻盈的白雪,呈现出一种银装素裹的清丽。
海莹独自走在山间,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前路茫茫,却无处可退……
原以为只要拿着一纸休书,就有理由回家,有理由一辈子跟着阿玛,再也不离开。
谁知道,阿玛并不欢迎她。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这是中国古往今来的观念,即使开明如阿玛,也没有摆脱这观念的束缚。
何况,阿玛一直看好她的婚姻,甚至怀着一种盲目乐观的心理,不肯相信她真的被休了。
从王府出来,海莹就直奔回家,但当她推开未出阁前的闺房,却发现一切家具器物皆覆上一层厚厚的白布,灰尘在空气中弥漫,房内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就连一把可以坐下休息的椅子也寻不到。
院中,仆人们不知为了什么事忙碌着,奔进奔出,弄得人心惶惶的。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怱地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这儿似乎不再是她的家了。
阿玛看到她虽然惊喜,但没有丝毫留下她的意思。
「莹莹,家里乱得很,都没能招呼妳喝杯茶。」接着他指点着下人们从库房中拾出一只大箱子,然后心不在焉地说:「等我忙完了这阵,再叫吴婶煮妳喜欢吃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