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肯定会认为,是因为她无意中知悉了孩子的存在,才下此毒手。
种种出乎意料的事情都碰在了一起,彷佛老天爷都不愿意给她活路。她茫然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遭到这样的惩罚。
若说她惟一有错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些日子从玉梅手中抢走赫连的宠爱。
可这不算罪大恶极吧?因为……玉梅在她最受宠的时候,也不曾遭到他的冷落,甚至还怀孕了。
据说,孩子才一个月多,算算时日,这一个多月是她跟赫连最最恩爱的日子
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心底脆弱的地方如同被重槌敲打了一下,胸膛像玻璃般要裂开了。
一切都是假的……他骗吔!
明明记得,那夜他曾亲口在她耳边呢喃细语,说他有了她之后不曾再碰过别的女人。如果那话是真的,玉梅腹中的孩子打哪儿来的?
不敢想象赫连一边对她浓情蜜意,一边却从容地爬到另一个女人床上……
海莹霎时觉得好恶心,咒骂自己不该在这场婚姻中假戏真作,不该因为对他有了爱意就不再坚持一夫一妻制的理想,不该如此妥协,甚至真心希望与他的小妾能和平相处。
为了他放弃一切,到头来换得怎样的结果?
现在,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不知所踪……呵!听说是去送他亲爱的表妹了。
绿竺是他心头所爱,玉梅是他孩子的娘,她却不知自己的地位何在?
她忽然感到心灰意冷,默默地退到庭院中,站在一株枯瘦的梅树下。
傍晚的天气更冷了,雪花片片从空中缓缓飘下来,覆在她的身上。四周一片昏暗,远远的,传来戏台上热闹的锣鼓声……
不知呆立了多久,赫连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一个人杵在这儿?当心冻着。」他面色微愠地挥掉她发间的雪花。
「你都听说了吧!」海莹稍稍退后,避开他的触摸。
「玉梅的事?」赫连眉一挑。
「你们商议好应该怎样处置我了吗?」
「处置妳!」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我们为什么要处置妳?」
「因为我企图谋害你的爱妾,还想杀死你未出世的孩子。」她大叫出来。
「妳以为我会相信这是妳做的?」他望着她,炯炯的目光似乎要望进她心里。
「哈!」她忽然轻轻地笑了,「我宁可你相信。」
「什么意思?」
「这样你就可以休了我。」
「妳希望我休了妳?」他一个箭步上前,捉住她的手。
「对,我希望!」她黯然道:「只要你休了我,从此以后你上哪个女人的床、让哪个女人怀孩子,就统统不关我的事了!也不会再有人处心积虑陷害我,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抬不起头。」
「莹莹!」赫连叹了口气,「关于那个孩子……」
「我不想听!」让她倾听自己的丈夫如何与另一个女人寻欢作乐?她自认心胸狭窄,听不下去。
「哟,两位在外头干什么呢?」房门咿呀作响,碧华侧福晋站到了廊下,「赫连呀,玉梅正等着你呢,你不想见她,也得关心一下未来的孩子吧!还有,别一味地偏袒你的媳妇,有些事也应该让她进来说说清楚。」
总算来找她算账了!海莹咬了咬唇,剎那间似乎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提起裙子,大大方方进屋里,无所畏惧的步伐反倒把碧华侧福晋吓了一跳。
「我人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她抬头挺胸,问心无愧地说。
天晚了,花厅内,宾客们都纷纷离去,只剩自家人。
宣亲王那些大大小小的侧室,或者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好戏,或者低头无语品着茶,或者事不关己闲闲站在最旁边。而惠福晋,一向最疼爱她的额娘,这会儿则坐在玉梅身边嘘寒问暖,望着她肚子的眼里充满无限宠溺。
海莹的心彻底凉了,一向疼爱她的额娘可以因为孩子,把疼宠倾向玉梅,那么身为孩子的阿玛,赫连也会如此吧!
妻子如衣裳,衣裳总有穿腻的一天,可是孩子一生一世与自己骨肉相连,难以舍弃。
怨只怨,她为什么不像玉梅那样争气,早日怀有身孕。
她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独享赫连的宠爱,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儿媳呀!」碧华侧福晋似笑非笑地开口,「不是我们存心怀疑妳,只不过今天这事也太巧了,所以不得不多嘴问两句。」
「我知道。」海莹端起桌上的咖啡,「你们是想问我有没下毒,对吧?我记得,当时玉梅喝的咖啡就是从这里倒出来的,好,我证明给你们看。」
她头一仰,将整壶咖啡灌入喉中,由于灌得太急,几乎呛着,但她含着泪水,仍旧一口气也不缓,直至咖啡全数喝下。
「唉!世上哪有这么笨的人呀。」碧华侧福晋见状冷冷插话,「这咖啡原是倒给宾客喝的,妳再坏心眼,也不至于想让我们宣亲王府承担谋杀八旗贵妇的罪名吧!」
「姨娘是怀疑我在别的食物中下了毒?」海莹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那么就请玉梅侧福晋自己说说,今天她到底吃了些什么,哪些是我亲手做的!」
「姊姊别生气,没有宗人府的册封,我哪能称侧福晋呀!」玉梅小声道。
「一个人一天之中吃了那些东西哪能记得清?再说,玉梅怀有身孕,自然吃的比普通人多些,妳这不是存心刁难她吗?再说了,若要下毒也不一定是妳亲手做的食物,谁会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呀!」碧华侧福晋步步相逼。
「那么你们所指的毒药就是这个吧!」海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子,「你们自己数数,它到底少了几颗。」
「药丸这么多颗,哪儿数得清。」
「好,这么说,不论今天我怎么辩解都无济无事了,你们既然认定了我是凶手,干脆拿绳子把我直接绑送官府得了,何必假惺惺地问这问那?」
「格格好大的脾气啊,问一问也不行?」
「只是问一问而已吗?」海莹哼笑,「你们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我承认就是。」
「呃?」碧华侧福晋一怔。
「没错,凶手就是我。我今儿得了这药,第一个想法就是把那小贱人毒死,而且,让她不能痛痛快快地死,最好让她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让她腹中的胎儿像腐肉一样烂掉……不不不,毒死她都难泄我心头之恨,最好是陷害她,让众人以为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众人以为她要来害我。哈哈哈!这样我就可以杀人不见血地除掉她了!」
一边说着这话,她一边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回过头,迷蒙的眸子注视着赫连,泪水倏地如断线珍珠掉下来。
「赫连,你也相信这话吧?」她轻轻地说。
「莹莹,不要这么任性,胡说八道对妳有什么好处?」赫连心疼地想上前拥住她,她却将他猛地推开。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答案吗?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海莹缓缓拔开三月雪的瓶盖,「如果还不能让你们满意,那么我把这个吞下去,你们应该不会再有废话要唠叨了吧!」
瓶口一斜,药粒尽数落在手心里,她张开嘴,将掌心凑近……
「住手!」赫连一声厉喝,将她的臂膀一拉,药粒霎时落到地上。
但已经迟了,那药粒已有几颗入了她的口里,入口即化。
海莹呆呆地看着神色惊惶的他,看到他为自己焦急的模样,忽然眼前感到一阵晕眩。
「这药肯定被换过了,所以她才敢这么做。」闭上双眸之前,她听见碧华侧福晋掮风点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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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梆子锵锵锵地响了三声,赫连推开玉梅的房门。
「呀!贝勒爷,您来了,正好侧福晋还没睡呢!」丫鬟笑咪咪地迎上前。
侧福晋?呵,真是母凭子贵,名册还没入宗人府,大伙儿都争相讨好地叫她侧福晋了。
连屋子里也顿时变了模样,帘子、帐子、被子、屏风,全换了新的,炉里点着昂贵的上好熏香,金玉器皿将昏暗的角落衬得熠熠生辉。
这些日子无人理睬的可怜小妾,摇身一变成了光鲜夺目的贵妇人,舒舒服眼斜靠在杨上,听著书僮给她念书上的故事。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侧福晋说。」赫连沉着脸道。
「是。」众丫鬟暧昧一笑,离去前不忘将被褥铺好,床帘垂下。
他重重地坐到椅上,半晌无语。
「贝勒爷想安置了吗?」玉梅战战兢兢下了软杨,「奴婢给您打洗脚水……」
「奴婢?」他哼笑一声,「刚才她们不是叫妳侧福晋吗?」
「那是她们瞎喊的,奴婢不敢……」
「今天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您不都听海莹福晋说了吗?」
「我现在要妳自己说。」他狠狠盯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