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璃璃瞪著手里的相机,瞪著他痛苦的表情。
她咒骂出声,後退了一步。
「璃璃,我的罪恶感跟随了我十多年,我怎能有法子说丢就丢!当年,如果有人告诉我,能用我的性命去换二妈的性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的。我也不想这样啊!」谢翔华紧压著自己剧痛的头颅,手臂已经是青筋毕露了。
孙璃璃抓著相机,看著他的罪恶感把他压得溃不成军。
「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可以拥有快乐,直到我遇见了你。我一方面被你吸引,一方面又不敢容许自己接受这样的快乐。我承认我的矛盾,我承认我的怯,我又何尝想这样啊……」
谢翔华的声音破碎到几不可闻。他猛然垂下脸,剧烈的头痛让他冷汗涔涔,直不起背。
他颓然地坐入沙发里,伸手到西装口袋中,想找出他的头痛药。
「不准吃药。」孙璃璃先他一步,抢走了他手里的止痛药。
谢翔华昂起脸孔看她,却痛到只能喘气。
孙璃璃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
「深呼吸。」她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
谢翔华粗喘著气,在她的怀里僵住了身子。
「你给我深呼吸!」她命令地说道。
谢翔华的脸颊埋入她的颈间,长长地深呼了一口气。
「深、呼、吸……」她拍抚著他的背,口气和缓地像在安抚孩子。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在数不清第几次的深呼吸时,他闭上了眼睛,神奇地感觉自己的头痛真的减缓了。
「好一点了吗?」她的手指伸到他的颈後,按揉著他稍嫌僵硬的肩颈。
「谢谢你。」他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肩上,察觉到她身子一僵,他也只能佯装不知情。
「我只是怕你药物过量,死在这里。」她没好气地回话,霍然起身走到离他最远的一处沙发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吗?」谢翔华忍耐著头上仍然微微地刺痛,努力打起精神向她解释。
他不能失去她!
「我们从7—11离开後,坐上了计程车。泽岚下车时没注意路旁,被一辆车子撞到,她当场昏迷,右臂骨折。我在救护车上,根本没注意到手机有响过。」
「她还好吧?」她不情愿地问道。
「她很好,大哥也很好,他们算是真的在一起了。因此,大哥对我的态度也改变了一些,所以他才会让人帮我找到你。」谢翔华唇边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看到大哥能得到幸福,他比谁都高兴。
「因为你的修泽岚现在和谢翔中相依相偎了,所以你才回头来找我?」她瞪著他唇边的笑容,忍不住抿紧双唇。
「你误会了,泽岚只是一个朋友。」他认真地说道。
「喔,原来如此啊。所以你才会对她那么百般怜惜,她一跑出去,你追得比她的男朋友还快。」她凶恶地瞥他一眼,所有话都是从齿缝里进出来的。
「我会去追泽岚,纯粹是因为她对於大哥有未婚妻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你不一样,你已经知道他们在交往了,我以为你应该会有点心理准备了。」谢翔华坐到她身边。
「很抱歉喔,我对你那么在乎她情绪的这件事,没有心理准备。」她别开眼,拿起一张面纸狠狠擤著鼻涕,故意让自己颜面尽失。「算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是我一头热。我累了,没有力气追你了。」
「那你就停下脚步吧。」谢翔华走到她面前,弯身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孙璃璃睁大眼瞪著他,心里一阵怅然。
见鬼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
孙璃璃霍然站起身,不服气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以後就由我来追你吧。」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眼神温柔到足以融化冰山。
「你、你搞什么鬼!你说要追我就让你追吗?我才不要听你的!你以为我孙璃璃是招之即来——」
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唇间。
她想推开他,他却不放手,执意用他温热的唇舌缠绵著她。他固执的舌尖,撩拨著她唇内的每一处敏感,成功地让她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揪住他的手臂。
只是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虚弱,让她的气息很快地便紊乱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停、停、停——」孙璃璃拍著他的肩膀,小脸胀成不自然的粉红。「我不想因为接吻而昏倒!喂,你干么脸红?」
「我很少主动吻人。」谢翔华笑得腼覥,镜片下的褐眸温柔,上扬的眼角有些害羞。
孙璃璃感觉心脏被他的笑容狠狠地踢了一下。
不公平!
为什么她的天敌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和善的男人,她败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她不原谅他!绝不原谅他!他说再多甜言蜜言、再头痛一百次也没用!
「很少主动吻人啊,好了不起啊!」她没好气地说道,使出最大力气,用手指头把他戳得远远的。「瞧你身价多非凡,都是女人苦巴著你。」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吗?」他的笑容敛得无影无踪,无所适从地抿紧了唇。他现在动辄得咎,实在左右为难啊。
「麻烦把你的『请』、『谢谢』、『对不起』全送去给别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孙璃璃气愤地大吼出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到他委曲求全的这一面。她懊恼地扯下他的眼镜往地上一扔。
眼镜落在地板上时,发出—声清脆的撞击声。
谢翔华弯身想捡起眼镜,手臂却被她拉住。
「不准捡!」孙璃璃斥喝道,抓起他的脸庞凑到眼前。「以後你在我面前不准戴眼镜,不准看我的脸色行事。你的心想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生气就生气,要哭就哭,懂吗?」
「你的条件我都能答应。」他俯低额头抵住她的,说话声音带著笑意。
「你不准来看我!」她马上补充道,顿时感到颜面无光。
刚才还叫人家滚,现在又规定人家不准这、不准那的,摆明了「口是心非」。
「这一点恕难从命。」谢翔华的手指握住她的下颚,定定地看著她。
「你!」
「你不是希望我顺从我的心来做事吗?」谢翔华反将她一军。
「随便你啦,我要睡觉了。」她也不管早上十点睡觉有没有信服力,反正她就是自顾自地走向床边。
「你要睡了吗?」谢翔华从资料袋里拿出几份样品及文件。「我们公司接下来有一批要推荐给法国的手工纸,走的是精品卡片路线,你对时尚的东西很敏感,我正想要听你的意见。」
谁理他啊!孙璃璃瞪著窗外的天空,当天上的云从狗的形状变成吐司面包的样子,而他仍然在述说著欧美现在手工卡片的趋势时,她故意打了个呵欠,故作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孙璃璃发誓,她原本是打算只看一眼的。
至於为什么会和他讨论起来,最後还睡倒在他腿上,她完全没有概念了。
既然没有概念,那也不算她的错吧。
睡梦间,她隐约地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孙璃璃分不清是在作梦或者是现实,她只是抓著他的手,拚命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他。以往,在他痛苦地要斩情断爱、挥去幸福时,她永远是第一个被他撇开的对象。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是他最在意的人!
这件事未免对她太不公平!
那她该不该给自己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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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璃璃坐在坐月子中心的咖啡厅里,低头整理著她的单眼相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幸福?
从她移住到坐月子中心的这段时间,谢翔华对她呵护备至的程度,就连护士都跑来偷偷询问他有没有未婚的亲朋好友,当然,前提就是要像他一样深情款款。
也许她是该感动的,可是她就是没法子。
如果谢翔华可以因为对二妈、大哥有所内疚,而牺牲掉自己幸福的机会,那她也不该觉得自己有多特别。
谢翔华现在不过是想弥补她罢了。他可能根本就是被虐狂!孙璃璃忿忿不平地想著。
然则,谢翔华弥补她的情况,却和他之前在家中逆来顺受的态度有些不同。
那男人啊……原来比她还坚持、还固执呢!她相信这件事除了她之外,肯定没别人知道的。
孙璃璃停下擦拭镜头的手,对著窗外傻笑了一下。她想,她会原谅他的,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
只是,在原谅他之前,要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已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呢?孙璃璃若有所思地移过手边的葡萄汁,啜了一口。
「孙璃璃,你在喝什么?」谢翔华的声音从她身後传来。
孙璃璃抬头看到谢翔华,立刻心虚地把冰葡萄汁推到一边,摆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风。
「舌头又被猫咬掉了?」谢翔华揶揄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