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喜欢的话,以后我再拿给妳。」祭前禈轻抚她的长发。
她颊畔一红,脸变得跟篮中的果实同等甜美。「谢谢──你帮我开窗,还帮我修阶梯、花台,还有这些……」她看着小篮子。
墙上古典挂钟的钟摆声,掩饰了她的心跳。她真怕自己凌乱的心音被他听见。他没再讲话,没一会儿,时钟当当当地敲响八次。她吓了一跳。不知打哪儿传来一阵叫喊──
「多多!上学喽!」
祭前禈挑眉。
多闻叫了一声。「我上学要迟到了……」她跑向书架旁的楼梯,迅速上楼。
一个绑单根发辫的清秀女孩从阳台外走进来。「多多──」她看见祭前禈,愣了一下,转折语气道:「你是谁?」
祭前禈没讲话,转身走向书架边的楼梯,登上楼。
「喂!你别跑……」女孩追着他。
祭前禈长腿跨步,经过多家的客厅,连停都没停,看见那儿有楼梯,就继续往上。客厅的上一层,有几间卧房,他很快找到多闻的房间。房门没关,他走进去,看见她睡的床铺,那温暖的原木色彩,那色系花样甜柔的寝具……床边敞开的老虎窗外,聚了鸟群,啾啾鸣叫。她像个公主般,换了一件粉藕色裙装,绑了同色发带,从穿衣间走出来。
「你怎么上来了?」多闻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显得相当吃惊。除了父亲,她的房间不曾有别的异性进来过。
「虽然妳父亲说海岛是个乌托邦,没有险恶之人,但只有妳一个人在家,今后,妳还是记得把每扇门关好锁好──」祭前禈话还没讲完,跟在他后面的女孩也来了。
「多多、多多!这个陌生人闯进妳家!」女孩喘呼呼地抢道。
祭前禈脸色有点僵凝。
「子墨……」多闻叫女孩的名。
女孩走到她身前,盯着祭前禈。「他有没有对妳怎样,多多?」
多闻摇摇头。「他是我的好朋友……」她双眸闪烁着水光,对住祭前禈。
祭前禈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第三章
多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把朋友惹怒……
她昨天缺席没上学,今天依旧心不在焉,等她回过神来,一天又过了,黄昏的野雁群排成「人」字飞过天空,学苑校舍绀青色的屋顶披了层夕光,雾气自白丘河漫起。多闻通过石桥,桥下碧波荡漾,有船只张帆随风缓行,一抹人影从河畔草坡跑上来。
「多多,妳终于出来了!」
「子墨!妳还没走?!」多闻看着好朋友陶子墨。
「我在河边当『打盹的摆渡老人』!」陶子墨拉住多闻的双手,顽皮地吐吐舌头,然后皱凝眉心问:「老师留妳做什么?」
多闻摇首,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我昨天身体不舒服没来上课,老师问我有没有好点儿。」
「喔。」陶子墨点点头,露出淘气的笑容。「其实我昨天也没来上课。今天来,明天可能又不来,老师从来没关心我……」末了,她做个哀怨表情。
多闻笑了笑。她们并肩走在林荫小径,鹅卵石子铺成的路面洁净如洗,河堤那边的车道,驶过几辆能走崎岖山道的越野摩托车,年轻骑士大声叫喊「桃子、桃子」。
陶子墨朝骑士们挥手。骑士们用独特的语言问了什么,陶子墨以相同语言响应。骑士们哈哈笑着,车队轰隆隆地化成一阵薄淡烟雾,飙远了。
「骑真快,像要逃命,谁敢搭他们的便车……」陶子墨依旧以特殊语言嘀咕着。
多闻低垂脸庞,默默地行走。
陶子墨侧首,瞄多闻一眼。「多多,妳在想什么?」
多闻抬眸,愣愣盯了陶子墨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在想晚餐要吃什么──」
陶子墨突然停下脚步。多闻旋身,对着她。「怎么了?」
「多多──」陶子墨拉长嗓音,歪着头颅。「我感觉妳心神不定耶──」
「我有吗?」多闻回身,继续往前走。这条林荫步道也是多家设计建造的,两旁种植的桃树长出重瓣花,深深浅浅的红色对应漫天云彩,岛上的人都叫这里「恋人小径」。天暖时,树上会结出橙黄泛红的油桃,尝起来甜滋滋的,像滴了蜜,人家都说那就是恋爱的味道。
「多多!」陶子墨快步,挡在多闻跟前。「刚刚我们班那些男生问我们要不要搭便车,妳听到了没?」
多闻一脸茫然,回避陶子墨的凝视。「对不起。」
陶子墨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妳没在听……算了!」她蹲下身,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青果子。「妳瞧,没成熟的落果,代表恋情早夭……」
多闻看着陶子墨手心的果实,心里一阵难受,眼底涌现泪光。
「好可怜的桃子──」陶子墨低喃,将青果子往河的方向丢掷,回眸看多闻时,她吓了一跳。「多多?妳怎么在哭?!」
多闻揉揉眼睛,哑声低语没有的嗓音,连自己都骗不过。
「哎呀──多多,」陶子墨拉下多闻的双手,安慰她。「那个青果子是我捡起来的,就算恋情早夭,也是我嘛,何况我把它丢到水里了,肯定转为细水长流──很吉祥的呢!」
「子墨,我只是眼睛不舒服。我跟爸爸回海岛这么多年,有时还是不适应高原的风。」多闻眨眨眼,移动步伐往前走。
「多多,妳真像古典小说里多愁善感的小姐呢。」陶子墨追上多闻,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恋人小径。
多闻回海岛的那一年,陶子墨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带她到白家学苑上学。陶子墨是多闻在海岛上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相较于多闻的温柔易感,陶子墨个性活泼开朗,她的家族在高原下,管理海岛的港口渔获和食品厂、农牧场,有田野、果园、跑马场,她常骑着马,赶羊去吃草,几只牧羊犬尾随地;有时母牛生产,她会帮忙拉绳,将小牛拖离母体。她的日子过得忙碌,但也惬意,没有任何少女的烦恼。
「多多,我明天不来上课了,农场要开始酿酒,我得帮忙。」她们来到一座平台下方。平台周围缓缓起伏的草坡,有一些石椅座,石缝中长出不知名的小花儿,陶子墨找个位子坐下,多闻站在她身前。
「农场要酿酒了──」多闻轻声呢喃,眼睛看着地上的绿草。「那妳有好一阵子不会上高原来吗……」
「嗯。」陶子墨点头。「我自学没问题,而且有哥哥在,老师说她很放心。我也很放心啊──多多交了新朋友,」她笑着,想起早上出现在多家的男生,虽然那人有点奇怪,莫名就消失,不过她似乎有听到他叮咛多闻要把家门关好锁好,所以他应该是个好人。「以后,我要是没上高原,妳就不会太寂寞,对不对,多多──」
多闻抬头,眸光颤动地看着陶子墨,没说话。天空传来达达的螺旋桨声,一架直升机从夕阳的方向飞来,降落在平台中央。
「我的『车』来了!」陶子墨从石椅座站起身,贴近多闻耳边。「多多,妳要下高原,记得跟我连络嗯。」说完,她跑上平台,进入机舱,一会儿,又跳下来,提着一只袋子回到多闻面前。
「多多,这是新鲜的蔬果,还有牛肉……」她把袋子递给多闻,一面交代说:「妳拿回去,当食材,就不用烦恼晚餐要吃什么了。」
「子墨!」直升机里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做手势喊着。「快点!」
陶子墨应了声,听不清,螺旋桨转动的声响和风的呼啸揉在一起。她挥别多闻,再次登上直升机。机身升上天空,像只鹰,朝西边斜飞。
多闻站在草地上,伸长手臂,挥摆着。她和父亲住的木屋附近,就是这座直升机起降平台。直升机是往来祭家海岛各地,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小时候,她一听到有螺旋桨达达声,就会跑出家门,来到这边的草坡,对着直升机猛挥手。她上学的第一天,一个小女孩从这「空中大鸟」走下来,父亲说,那是上天帮她安排的好朋友──
「子墨,谢谢妳。」直升机消失在层层迭迭的云彩里,多闻垂首,打开陶子墨给的纸袋。东西太多:牛肉、苹果、卷叶甘蓝……一整颗南瓜,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多闻叹了口气,提着袋子,往回家的路走。白丘河是绕过这一带山坡流到高原下的,她沿着草坡走,还是可以听到流水声。斜坡阶梯旁盛开一丛一丛的荣冠花,粗壮高耸的英国栎占据着坡角下的余家庭院,余家十八岁的长子──余联拿着搂草耙整理草坪,一面和母亲说着海岛高原语言。多闻捡了几颗从余家屋顶滚落的槲果,收进袋子里。余联看见多闻,马上转中文道:「要捡回家种吗,多闻?」他放下搂草耙,朝她走来。
「你好。」多闻对余联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