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他可不可以跟着也吃一点?
石磊看他那嘴馋的模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去吃吧,全赏给你了。」
小三子一溜烟的跑了,快得像是怕那些杏仁核桃全长了翅膀会飞走似的。
好个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他在小三子这年纪也是不识愁滋味的吧!
那时他和小初刚刚认识,每天都期盼到河边和她见面。烦恼的是什么时候小初妹妹才够大的可以让他娶回家……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他其实早就知道她死了,烧得面目全非了,只是不愿对自己承认……
磊哥哥……磊哥哥……
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听见她在喊他,用那娇娇嫩嫩,稚气犹存的嗓音……
别再想了!日想夜想又有什么用?她死了,早化成灰了!走前不曾向他道别,走后连梦也不给他一个。
好狠心的她……
这样狠心的她,有什么值得思念的?
明日他就要娶亲了,娶一名嗜钱如命的女子。就算他不得不找一个传宗接代的对象,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女子。
小三子说表妹为了他成亲的事哭了一天一夜。
唉,去安慰安慰她吧!
她刚到石家的年纪,也是当初小初的年纪。十一、二岁,一双大眼不似小初那般灵活,小小的粉色的樱唇,不似小初那般娇艳,乌溜溜的秀发似乎也不及小初的那般黑…….
他的小初可真是个小美人儿,谁都比不上。若她能长大成人,也定是个大美人儿。
可是她来不及长大,就成了一堆黑黑冷冷的焦炭……
第五章
大厅上一对新人满身红艳,依着司仪的指示,像傀儡似的左转右转。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喜帕遮着她的脸,小初只能从盖头底下看到他一双大脚,稳稳当当的踩在青石地砖上。
磊哥哥以前脚有这么大吗?那他现在长得有多高了?从前他老爱笑说,抱她总像是老鹰抓小鸡。大拇指一拎,就可以把她挂在半空中,现在呢,恐怕是一根小指头就够了。这几年她好象也没长高多少。
回房后可不知要让他怎生取笑了……
昨日听闻他回来了,原来是立刻要奔去找他的,可他们说拜堂之前是不能见面的,而且丫鬟又缠着她试新衣。唉!她就一个人,哪需要那么多新衣裳呢!
罢了,她都等了十年了,又等过一个月,没道理几个时辰,她都等不了……
终于连这几个时辰,她都等过了……
她笑得眼睛弯了,唇儿也弯了,藏在盖头底下,谁也没见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她已经不耐烦再等下去了。
枯坐在新房中几个时辰,也没谁来理会她。那顶凤冠压得她头昏眼花。她先把喜帕取下,再小心移开凤冠,轻轻叹了口气。案上的龙凤喜烛都已经烧了一大半,看来她的新郎不知躲在哪儿生闷气了。
他当然是生气被强逼着娶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进门,可不知气得有多厉害呢!因为他不知道,他娶的人是他的小初妹妹啊!
索性连嫁服也换下了,她换上一身穿惯了的旧衣袍,石府的范围可不小,轻便的衣衫才好一处一处找人。开了房门,左右张望了下,该先上哪儿去呢?
深夜不睡的人可真不少,一座凉亭半掩在隐密的树丛中,隐隐约约可听见几名女子的低声细语传了过来。有两个人的声音是她熟悉的,大概是冬梅和秋菊吧。另外两名,她认不出,正想上前问问她们知不知道石磊人在哪儿,她们的对话却随风吹送过来--
……那种不要脸的女人,怎么配当我们的少夫人……
……咱少爷何等人物,竟落得娶一个丑女为妻……
……一年后再娶了表小姐,由妻变妾,表小姐怎能甘心,少爷喜欢的人明明是她啊……
……也怪少爷事业心太重,把婚事一年一年的拖着,哪知到最后,却便宜了那个女人……
……硬要把自己嫁进来,可丢人了吧!洞房花烛夜呢,少爷不进新房,反倒和表小姐在园子里卿卿我我……
……夫人也真是的,毫不顾虑石家堡的面子,凭少夫人那副尊容,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丢脸……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呢!居然好意思自己开口说要嫁给少爷……
不是这样的!小初再也听不下去,踉跄的转身走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是她自己开口求亲,她是个丑女……不,她不是丑女,磊哥哥说过就算她脸上有了十道疤,八道疤,都还是个美人……
颤巍巍的起身,她勉强定下心神,旁人说些什么有什么要紧?只有石磊说的才算数。
她们说他和他的心莲表妹在一起。
心莲表妹住在芙蓉楼,从塘边的小径走过去就是。小初宁愿那小路远一些,远得她永远都走不到……
他居然真的和他的表妹在一起……
她亲昵的偎在他怀中,两人共坐在一张窄窄的石椅上。
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孔,贴着另一个女子的脸,正和她絮絮低语。
夜太静,小初无法装做听不清楚……
「表哥,你真的不会和她……」娇娇柔柔的美人儿轻声问道。
他的表情莫测高深,言语却明明白白。
「毕竟她治好了娘的病,妳委屈些,我们一年后再成婚。」
「可是,她若是先有了孩子……」贺心莲知道石家的传统,除非没有子嗣,否则不许纳妾。
「除非她偷人,否则怎会有孩子?」石磊有些不耐烦了,他不都说要娶她了吗?
贺心莲倒是情愿这位「表嫂」偷人,表哥就可以名正言顺休了她,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不用屈居人下了。
「可你们成了亲,睡同一间屋……」夜里熄了灯,是美是丑也分不出来了。
「我对女夜叉没有兴趣。」他没好气的答道。怎么心莲表妹也变得这么唠叨?他总以为她是个温柔沉静的女子。
算了,女人不全都一样,可以帮他生下子嗣就好了。「我不跟她睡同一间房,我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表哥……」这样她就放心了。两只手攀住了他的颈项,大胆又羞涩的主动贴上他的唇。
石磊在她唇上轻点了下,才拉开她。「快二更了,回去睡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嗯,表哥也早点休息。」
小初直到那柔情蜜意的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后许久,仍跪坐在树丛中,没有起身。
她抬手在左颊上轻轻摸索着。数了一次,两次,总共有十一道疤。不是十道,不是八道。她再数上三次,也不会少上一道。
一个让他见都不愿见的女夜叉。
一手滑到唇上,在严寒的雪山度过漫长的十年之后,那儿仍有着十二岁生辰时,他留下来的热度。而他的却已冷却,冷得可以随意去亲别的女子的唇……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大红喜烛仍亮得刺眼,冷清的新房中独坐着一个被遗忘的新娘。
她脱鞋上榻,两眼无神的盯着床顶。她是多么的自以为是,于是她让一个串笼困住了她,也困住了他。
君心不似我心。
已负了,相思意。
她揉揉干涩疲惫的双眼,眸中早已无泪。不远处传来报晓的鸡鸣。天亮了,她听见了丫鬟走动的声音。伺候她的秋菊像往日一样,端了热水走进外厅,等候她起来梳洗。显然府中每一个人都认为,她的新郎在新婚之夜未曾踏进新房一步,是理所当然的。
「少夫人,我给您端热水来了。」秋菊在卧房外低声喊道。
小初披上外衣,仍是她自己的旧衣,不是那些新裁的罗衫之一。漱了口,洗好脸,眼下的黑影是再多热水都消除不了的。
「老夫人起床了吗?」她边梳着长发,边问道。
「起床了。少夫人要不要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少爷也在。」
「不了,我晚些再过去。」她淡淡回道。
什么?她不趁机兴师问罪,跟婆婆抱怨自己受了冷落吗?秋菊有点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那我去端早膳过来。」
「嗯,多谢了。」小初记得昨夜批评她的人之中也有秋菊的声音。让她服侍一个她瞧不起又厌恶的人,大概是十分为难的吧!还是尽可能别麻烦她的好。
「另外,请总管派名长工过来。我想在外面园子辟个地方种些药草,得有人帮忙翻土。」
「是。」秋菊虽然不解,也没多话,很快退了下去。
小初走进外厅,推开窗子,呆呆望着窗外。那方铭刻着「顽石居」三个大字的巨石,清楚的映入眼中。
人毕竟不是石头,无法长久不变。
她心中百味杂陈,毫无头绪,该如何从这场困境中脱身,也让他从她所造成的困境中脱身?
一走了之吧!可她仍是他名义上的妻,道义上,他们仍是要找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