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吧?不请自来不说,还敢把他的肩膀当枕头躺!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尤其是她三番两次得罪他之后,他们没有所谓的交情,只有过节。
他毫不客气的想将肩头抽开,孰料她却像头无尾熊巴着尤加利树似的紧紧巴在他的肩膀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是个受过礼教的文明人,当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除了不露痕迹的试图摆脱她,就只能咬牙让肩膀继续沦陷。
一场好像没完没了的音乐会持续进行,曲目也换了一首又一首,但这些一堆人花了大把钞票来欣赏的天籁,此刻听在冉烈耳中,却像是折磨。
终于,在一阵又一阵的安可、鼓掌声中,音乐会终告结束。
他勾起冷笑,正准备狠狠拧起身旁的女人,却发现她动作比谁都快的一骨碌跳了起来,动作俐落的跑出了音乐厅大门。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冉烈不经意低头一看,肩上竟留下了她的纪念品——一滩犹然温热的口水!
该死的女人,她总是有办法将他逼得失去控制,咬牙切齿的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冉烈恨恨的擦去那滩恶魔留下的印记。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万多块的天价晚餐、那束让他面子扫地的黄菊花,以及今晚这个让他糗态毕出的音乐会,已经把他的耐性逼到了极限。
他绝不会善罢干休的,若是不好好的一吐怨气,他冉烈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第四章
足足好一阵子,颜以宁再也不曾听过冉烈的消息。
唐敏蓓的办公室里,不再出现他送来的鲜花,也未曾接到他邀约的电话,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仿佛所有的纷扰全归于平静。
她猜想他大概真的被她给吓跑了,这让颜以宁有几分沾沾自喜,虽然偶尔她的脑海里,也会莫名闪过那张硬邦邦的冰块脸,不过,没有他的生活平静多了。
替死忠兼换帖的好友解决了一件大事,颜以宁总算松了日气,开始有点闲情逸致到台湾四处走走玩玩。
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台湾当真是变了好多,除了在家当爸爸妈妈的乖女儿外,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背起包包、开着爸爸才刚买给她的福斯小车到处跑。
过了好一阵上山下海随性的日子,眼看着秋季新装发表会的日子逐渐接近,颜以宁也不得不收心,开始忙于筹画、指挥整个发表会的进行。
由于这是「雅缇」第一次进军台湾的首场新装发表会,看好台湾的消费市场,总公司更是格外慎重,也间接让她感受到不小的压力,尤其颜以宁向来求好心切,大从场地的规画布置、模特儿的筛选,小至拟定邀请者名单、发出邀请函,无一不亲自参与。
每天一早出门一直到深更半夜回家,她总是在会场跟办公室两地跑,就连总公司特地为她请了个助理,也好像帮不了多少忙。
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颜以宁刚从展览会场出来,正要驾车赶回办公室修改设计图,不料原本艳阳高挂的好天气,却突然乌云密布。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孰料在走向停车场半途中,豆大的雨就这么突然疯狂倾泄而下。
抱在手里的设计图是这次发表会的几个重要款式,可是比她的命还要重要。毫不考虑的,颜以宁将图筒紧紧抱在胸口避免淋到雨水。
大雨来势汹汹,才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头发、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真糟糕,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下起大雨来——颜以宁懊恼的望着倾盆大雨,赶紧冲进骑楼下躲雨,免得连设计图都不保。
离停车场只有一小段距离,但她不想贸然淋湿全身,只好眼巴巴望着大雨而心急叹息。
远远的,冉烈就看见了她。
大雨中、商家两棚下,颜以宁缩着身子,小小的柔弱身影像是快被滂沱大雨给吞没,平时高傲的气焰像是全被雨给浇熄了。
随着脚步越走越近,冉烈察觉她身上的衬衫早已湿了大半。
保护性的紧抱着怀里的设计图筒,颜以宁腾出一手低头翻找包包里的手机,打算拨电话向助理求救,突然间一双高级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缓缓抬起头,一张冷冰冰的脸孔出现在纷飞雨中。
冉烈?乍见到他,颜以宁有半晌的错愕,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在她最狼狈无助的时候,却偏偏被他给撞见了。
颜以宁并不是个爱面子的人,但她觉得身为一个胜利者,实在不应该让落败者撞见她难堪的一面。
而且,她也毫不怀疑,他绝对会趁机落井下石,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好报复前几次吃的闷亏。
当然,冉烈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也闪过同样的念头。但是,当他发现蜷缩在雨棚下的身影是那样纤细娇弱,她就像个晶莹剔透的雪娃娃,随时会在这场大雨里融化得无影无踪,他的愤怒竟无端平息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产生这种怪异的情绪,明明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自己却矛盾的对她兴起怜悯之心。
连冉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按理说,看到这个心头大患落难,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才对,怎么看着她滴水的发梢、湿透的衣裳,却反让他心口莫名扭紧。
握紧手里的伞,他稳住略显焦躁的步伐,笔直往前方企业大楼的方向走去。
颜以宁强压下对自己一身狼狈的困窘,审慎摆好迎战架势,等着他丢来不客气的奚落与嘲讽。
孰料,他的脚步却连停也不停,只是言不发的迳自从她眼前走过,别说是丢来几句讥笑了,就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要不是她的视力够好,她还真会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高大挺拔、冷峻慑人的身影确实是冉烈没错,好一阵子不见,他依然是那张冷冰冰的脸孔,好像连两都快被他给冻成冰雹似的。
颜以宁狐疑的紧盯着那抹往企业大楼那头而去的修长身影,在大雨中,他的背影看来是那样挺拔出众,叫人移不开目光。
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一把黑色的伞,连倾盆的雨水都几乎快融进他黑色的忧郁中了——
兀地,那抹几乎跟大雨融为一体的身影,遽然停住脚步,伫立半晌旋即返身走了回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在大雨中他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但在静默的死寂中,那把黑色的伞却倏然移向她的头顶。
「你——你干什么?」颜以宁往后弹跳几步,一脸惊骇,活像罩在她头上的是虎头铡而不是雨伞。
「我没有欺负女人的习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颜以宁戒备的瞪着他。
她很清楚,冉烈是那种心思缜密、复杂的人,他的话绝不能只依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这一点她已经从几次的过招中学到教训。
「没什么意思!」悻悻然将雨伞塞进她手里,他扭头就走。
在颜以宁那双澄澈的目光下,他好像赤裸裸的被剖析开来,连最真实的情绪也无处隐藏——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给她一把伞,完全只是因为讨厌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心血来潮想日行一善罢了,他自诩是个磊落君子,不屑趁女人落难时落井下石,如此而已:
只是隐藏在更深的情绪底层,好像有某种未知的意念在翻腾起伏着,但他拒绝去想,轻而易举将情绪回复到一贯的冷静,慢慢走出她的视线。
大雨很快模糊了他的身影,只剩那把属于他的伞,紧贴在颜以宁手心里,透着属于它原本主人的体温。
瞪着手里极具质感的伞,颜以宁足足怔仲了好半晌。
我没有欺负女人的习惯——这就是他刚刚莫名其妙,把唯一的一把雨伞给她的理由?
颜以宁百思不得其解,许久之后才终于恍然回过神。
他——他这是做什么?他这是在同情她、可怜她吗?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铁定很糟,看起来就像落难街头的小狗、小猫,但他大可装作没看见她,或者不客气的给她几句嘲讽,为何偏偏施舍她人情?
这根本不像他,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明明有了可以反将她一军的机会,却连一句话也没有,反倒把唯一的一把伞给了她,这简直比当面给她一顿羞辱还教她难堪。
孙子兵法里有云,绝对不能接受敌人的示好与施舍,这其中必有诈。
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她忿忿的将伞往地上一丢,气得连怀里的设计图筒都掉了也不自知,扭头就往停车场冲,跑了几步,倾盆的雨像是又浇醒了她一些理智。
停下脚步,她又气冲冲的跑回来捡起地上的伞和圆筒。
这把伞不要白不要,他想淋雨,她可不要陪着他当傻瓜!
筹备许久的秋季新装发表会,在八月一个周末夜晚终于盛大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