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仅有一只旅行用的皮箱,临出门前,她瞻仰着月光,静静地踏出第一步。
路灯拖长了她的影子,在这个寂静的社区里,她的身影显得特别突兀;可是,才走了几步路,她敏感的察觉到周遭的不对劲。
她总觉得自己像被跟踪了!可是……她又不想让自己沦为被害妄想症的病患,所以尽管怀疑,她还是继续的往前走,一直来到公车站牌处。
有座小屋檐的候车处令她有一种安全戚,她正准备往内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把她吓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全身穿黑色衣服,在她面前形成一道人墙;一时间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围绕着她?不过,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逼得她背脊发凉。
「你们……是谁?」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却愈来愈靠近她。
她僵直身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影像,她随即冷冷地问:「你们想做什么?是贝威派你们来的?」
「夫人,很抱歉!」回答的人以一种极轻、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她。
他手中的白手帕飘来刺鼻药水味,再次令她绷紧了神经。
她一退,防备的低咒:「你们真的敢对我这么做?」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很抱歉。」语毕,他已然来到她跟前,不待她做出反抗的动作,动作迅速的将白手帕捂在她嘴上。
迷药的效力惊人,只稍闻到刺鼻的味道,她就已经受不了了!所以,她很快便失去抵抗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这群黑衣人直接将辜玟送到堤文西的住处。
路奕穿著休闲服充当睡衣,被倒在客厅沙发上的人儿吓了一跳,凝视着这群人消失后,他的脑袋终于恢复了运作。
不用问怎么回事?他很清楚这绝对是贝威的杰作。
第一次俯视辜玟沉睡的脸庞,他微皱的眉宇因莫名的熟悉感而放松。
尽管他再怎么厌恶她,他都无法摆脱那份油然而生的奇怪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牵引着他必须保护她似的……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她,深夜的大厅仅留了盏灯在沙发旁,透着光,她的肌肤显得分外晶莹,晕黄的光芒映出她脸庞的淡淡红晕,她的孤傲在此刻消失殆尽,充斥在她身旁的氛围,是温暖而恬静。
这样的她,他没有见过!
她独特的气质彷若让四周的嘈杂全都安静了下来;他被这个情景吸引,久久移不开目光。
虽然他实在无法相信贝威居然会用这样的手段将她强行掳来,但,也许这也是贝威左思右量,唯一的方法!
现在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锁得好紧,他下意识想抚平她眉间的皱折,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却意外发现她额前一片湿濡,体温略微冰冷。
「辜玟?」他生涩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心思有些慌乱。
她梦呓着,有如做了场醒不了的恶梦,见她全身直打哆嗦,让他顿时慌了手脚。
「辜玟!妳醒醒!」
他摇晃着她的身躯,她忽然大呼一声,似拔离了梦境一般,眼神中满是畏惧。
「辜玟……妳没事吧?」
他正视着她,她则惊愕的睁着空洞的眼眸,傻傻的望着他。
梦里,路奕又化身为大将军展子谦,而她,她更清楚的确定她是被他拋弃的妻子古钰儿!
可震撼她的是,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古钰儿的死亡!
死亡是每个人必定会经历的关卡,辜玟一向认定那是迟早必须面对的问题,只不过古钰儿之死,她却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死亡。
古钰儿被拋弃在尖石山的飞雪山崖之中,她无路可去,只有苦苦哀求她的丈夫能回头看看她,她不放弃任何希望,相信只要丈夫知晓真相,一定会回头来接她回去。
虽然她受命窃取驻军图,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仿造一张类似的图纸有何难?
展子谦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深深的爱着他,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懂?
她手无缚鸡之力,父与夫之间令她左右为难,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只有利用自己一点绘画的功夫,描绘一张类似的羊皮卷应付父亲了事;她深深的相信,丈夫是信任她的,他会了解她是不可能出卖他的。
辜玟的意识相当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梦中,同时她也深刻的体认到,这个愚昧的古钰儿,正是她!
她已经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死亡,却仍愚蠢的认为她的丈夫一定会回头接她。
辜玟痛恨古钰儿的可笑,却无法不随着古钰儿而落泪,心绪飘空,脑海里却充斥着展子谦的影子,以及古钰儿和展子谦之间夫唱妇随的恩爱片段。
四周的风雪几乎将古钰儿掩埋,她一动也不敢动,双眸依然凝望着展子谦离去的方向。
她怕他为寻她而找不到方向,她也怕,如果她离开这个地方,他就找不到她了;而她更怕,如果她死了,她就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了。
身体四周全被雪包围着,她觉得好冷,却一直不敢合眼;风雪没有停,黑幕覆盖夜晚,她却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辜玟感觉到她的心跳几乎快停止,更清楚的感受到古钰儿的眼眸至临终时,依然凝望着远方。
倏地,辜玟醒了!面对着眼前和展子谦有着同样面容的路奕,她恶狠狠的赏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路奕被莫名的巴掌惹火,他愤怒的瞪着她低吼:「妳发什么神经?」
「你是王八蛋!冷血无情的家伙!」辜玟的胸口似有座欲爆发的火山,又似藏了几百年的怒气,必须一次宣泄。
「辜玟!利用这种方式将妳带来的人是爷爷,不是我,妳最好搞清楚。」路奕慎重声明。
辜玟依然以仇怨的目光睨了他好一会儿;她知道是残梦带来的火气,可她就是没来由的想对他发脾气,有如要为古钰儿冤死一事报仇似的。但,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算了!」辜玟拉过自己的行李想离开。
「妳要去哪里?」路奕瞪着她,虽然平白无故受到攻击,但他还是得提醒她,「我已经说了!妳哪里都去不得。」
「所以呢?」辜玟很不甘心,却以最平静的方式表现。「你真要我住在这里让你看我的笑话?你不怕我弄得这个地方鸡犬不宁?」
「如果妳有这个本事的话。」路奕不以为然地补充:「堤文西可是个大家族,亲戚的宅第几乎全在附近,彼此串门子的机会绝对是有的,妳有没有能耐应付还是个问题。」
她当然清楚堤文西是个大家族,而且之间存在着的不是普通的麻烦。
「看样子,你也很讨厌去面对这些问题嘛!」她消遣他,有谁不知道堤文西家族的规定特别多,包括了子孙不得外宿这条家规,即便是路奕也无法违令。
「妳不也必须开始面对?」路奕反正也习惯了。
「我有说我要面对吗?」她反问。
「随便妳!」他撂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移步;因为他发觉,她的倔强只会让事情永远没有结论。
她望着他的背影,脑中突然冒出了个点子,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也许是太突然,他的脚步踩了个空,差点撞上阶梯。
他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辜玟!妳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意思。」她挑着半边的眉头,淡淡的道了个歉,却缺少诚意。
他索性坐在阶梯上,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和她应对?他总是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又气又无可奈何。
「我需要你带我出去。」她直言。
「为什么?」
「你佯装要去公司,我躲在你车内,相信可以骗过你家门前那几个大汉。」她相信这项计画的成功率和可行性绝对是百分之百。
「我不要!」他将她没有诚意的笑容现学现卖。
她对他的笑感到熟悉和刺眼,「你不是最不想看到我,为什么不协助我逃走?你到底用意何在?」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就是想看妳出糗。」
「堤文西先生,所谓物极必反,你认为我会乖乖待在这里?你错了!我在公司没有方法进去你办公室将我们的事召告天下,在这里并不代表不行!」
闻言,路奕欲往上走的脚步忽而停住,他转身,半垂着眼睇着她。「妳敢?」
「我当然敢!攸关你的名誉,我很乐意去破坏它。」
「辜玟!」他忍不住又低吼出声。
「如何?」她完全以胜利的姿态,仰望着她的丈夫。
两人就这么奇怪的维持着攻不破的僵局,彷佛时间也因此停止般。
他冷冷地瞪着她,商场上的历练让每个人对他无不唯命是从,只有她!毫不理会他的愤怒和冷酷,一而再的挑战他耐心的极限。
可,他的愤怒在面对她时,却无法完全发出来;心底似乎有某种东西开始微弱的动摇,他慢慢的体认到一个事实,他之所以愤怒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要离开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