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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哪里讲白了呀?」赵似霞很不服气,揪住二弟的衣领便是一阵叫骂,「你又没告诉我,到底是谁迷谁?也没讲清楚,究竟是哪一个人的脑袋跟心在打架啊?还有,我明明是问你柳蟠龙怎么得罪了凤姑娘,你跟我扯别人家那些情啊爱的屁事做啥?」

  墙内一阵静寂,赵似云郁闷至极,简直快被大姊烦到翻白眼。

  「不好了!不好了!」赵家幺妹气急败坏地从后院赶来。

  「瞧四妹急的,什么不好了?难道是隔壁利滚利大钱庄倒了吗?」赵似霞未雨绸缪,头一桩考虑到的便是他们一家四口的生计问题。

  「不……不是,是……是那个柳蟠龙……」

  「柳蟠龙怎么啦?他不就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吗?」

  「可不是吗?我因为担心,方才就悄悄去了趟他投宿的那间客栈,可掌柜的却告诉我,说柳蟠龙前几天就退了他包下的上房,神情憔悴地离开天津城了呀!」

  「走了?那有没有说他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好歹相识一场,怎么连声再见也不说就走了呢?」

  这下子,赵家大姊脸上失望的表情就和方才那群缠着赵似霜发问的孩子们没两样。

  「人家他是离开『伤心地』,既然会伤心,又何须再相见?」赵似云叹道。

  「听说他走得匆促,连上课的书本都落下来没带走,」赵似雪抱起一叠书册,「看来他恐怕是真的受到什么打击,才会连这些重要的书都忘了。」

  此刻,墙的另一头,是凤爱既错愕又怔然的神情。

  他神情憔悴、他匆促离去、他深受打击……

  一句句有关于柳蟠龙的形容压在她心口上,那些表情、那些情绪、那些从别人眼里感觉到的柳蟠龙,彷佛像一双刀做的手似的,掐着她、拧着她、揪着她。

  凤爱觉得疼,却浑然不知自个儿究竟是哪里在疼?

  亦不知她这会儿的疼,是为了谁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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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蟠龙第一号的青色铜门前。

  「爱……爱主子,要不……就派小三子把那些书送进去呗!」苏流三隔着一帐帘幔,轻声探询主子的意见。

  「不,让我自个儿进去,你们在府外候着,」凤爱昂起头,揭开轿帘,「小三子,无去敲门,告知里头的人咱们的来意。」

  苏流三领了命令,旋即转身前去叩门。

  须臾等待之后,青铜色的大门霍地一开。

  苏流三往身后一指,跟老管家说明了来意,蓄着灰花胡须的老管家立刻跟随苏流三一道迎向那辆搁置在大门前的马车。

  「凤姑娘您好,老奴这厢跟您请安。」

  凤爱颔首,「管家,你们柳大当家羞于见客是吗?要不,岂敢如此怠慢?」

  「不不,凤姑娘,您别误会,」老管家两只手慌张地直摇,「咱们大当家若知道您专程来替他送书,准会高兴得阖不拢嘴,怎可能怠慢呢?只是……只是大当家的现下不在府里,才没法子亲自接待凤姑娘呀!」

  「喔?不在?」凤爱垂下眸子,以往她不想见他,他却神出鬼没般的老出现在她面前,如今要见他一面,竟好象挺不容易。「不急,可以等等,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当面交代他。」

  她眼光睇向那几本搁在自己膝上的书册。

  除了柳蟠龙留在客栈中未带走的,她又另外再替他准备了一些。

  这趟前来,她想告诉他,他其实并非她主观以为的那种贫瘠之人:想鼓励他,千万别因一时的挫折,而放弃求知上进:也想……自私地想见他最后一面。

  「呃,可是……可能得等上好一段时间,因为大当家的他这趟是去--」

  「没关系,我等。」她一口应道,态度坚定,让人难以回绝。

  既然对方这么坚持,老管家又哪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更何况这个「对方」还是他当家主子的心上人!

  他只得赶紧福了福身,有请凤爱入府等候。

  随老管家进入柳府之后,一路穿过前院,凤爱被请至厅堂里。

  她还记得这地方,此处就是当初柳蟠龙和她为了几块遗失的金砖,争得面红耳赤的地方。

  那日,他兴高采烈地朝她奔来,咧嘴笑得欢喜,像极了一个吃到糕饼、得了满嘴甜的满足孩子。

  之后,他却因着她对他的不信任、她的怀疑而大动肝火。

  他曾说过,因为她是他心上的姑娘,所以她所讲的每一句他都会相信。

  因为他爱他的姑娘,当然,便全心相信她所有的一切。

  可是,即使他表现得再真挚,付出得再浓烈,她依旧不敢接受、不敢让他靠近、不敢讲一句真心话……

  那一天,在酒楼中,她咆哮着说最可恶的是他。

  其实真正最可恶的,该是她自己的心!

  她的心竟背叛了她的脑,完全不听使唤,不愿受理智的控制,愈来愈脆弱,愈来愈不像她原本倨傲的模样。

  可恶!这才是最教她感到沮丧无助的可恶情绪啊!

  「老管家,」忽地,凤爱开口唤了声,「这府里可真有种玫瑰?」

  「玫瑰……」老管家听得一头雾水,他平常在府中要理的杂事太多,庭院里的那些花花草草自然都交给园丁照料,这下子忽然问他花儿的事,糟糕,头大了。

  「我听说,那是你们柳大当家养在后院的一种花,那玫瑰茎上带刺,不小心碰上了会扎人手的。」

  「喔!扎疼人的!」这样介绍老管家便有印象哩!

  他记得大当家的打由天津回来后,就老是整天待在后院里,自个儿亲手照料那些「有刺」的花,甚至还常因此弄得一手的伤疤呢!

  老管家领着凤爱步行至「龙眼居」楼下,在那儿果真有一块小花圃。

  凤爱一眼望去,花圃里栽种着大都是赤艳艳的红玫瑰,但唯有一小丛土壤间,突兀地植入了不一样的花色。

  那花儿的品种看上去也属玫瑰,然而色泽却是莫名的清丽。

  橘红色的花瓣上透着浅浅的色差,沿着花蕊的方向,娇嫩的橘红一层又一层朝内里淡去。

  这丛玫瑰和花圃里其它的玫瑰花截然不同。

  它被主人小心翼翼地用篱笆围在一圈小小的天地里,彷佛有它自己的生命,有它自己的尊贵。

  她猜,这玫瑰定是被某个真心爱它的人细心呵护着的吧?她猜,那个宠爱它的花主肯定也曾在修剪它、照料它时,因为满心期待它绽放出剎那的娇美,而强忍着被利刺所伤的疼吧?

  但愿这清丽独特的玫瑰花,莫再刺伤他主人因为爱它而靠近的双手……

  就让他留住这花圃里的一丛幸福也好。

  凤爱弯身,微倾在玫瑰花丛间,想就近闾一闻这玫瑰的香气,蓦地,她瞥见土壤上斜斜插着的一块小木牌,木牌上有几笔粗大的字迹,写着两字:爱凤。

  「老管家!」她仓皇转头,扬起手,手指头不住发颤,慌了分寸似的指向那两个字。「这……这字是谁写的?是什么意思?」

  「回凤姑娘的话,这是咱们大当家的替这花儿取的名字,木牌上的字也是大当家的自己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他人呢?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我要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事到如今,老管家瞧凤姑娘脸色铁青急成这样,心想再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心一横,准备将事实一五一十对她全盘托出。

  「大当家的临出门前曾交代,说他这趟出城是要上京去提亲--」

  「他上京是去提亲?!」

  凤爱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手脚虚软、声音沙哑,有股虚火汹涌地窜上身来,让她从喉咙、肠胃,直到骨髓,身子里的每一寸都像在狂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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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途颠簸,马车一路晃荡得厉害。

  车辇内,凤爱的一颗心也像装了水的瓶子似的,尽管小心极了,却还是免不了溢了一地的湿。

  水是透明,瓶是透明,就连她……也变得透明了。

  她的失落,如此透明。

  她的受伤,如此透明。

  她的迷惘,如此透明。

  这一刻,唯有凤爱自个儿知道,她彷佛已被人剥了一层皮,由里刨空了,让她再没有一处可以藏匿的地方,从此被看透了、被摸清了。

  那样的透明清晰对她而言,却是多么的血淋淋呀!

  忽地--

  「不许动!要走也得留下买路财再走!」一声叫嚣,将凤爱拉回了现实。

  马车外,车夫不敢惹祸上身,旋即停下车,打算静候主子的指示。

  「大……大胆的,不先打听打听,看看你们眼前挡的是谁的路!」

  苏流三虽不会武功,但护主心切,还是摆起架武,抄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朝对方吼回去。

  「你这小白脸,咱们管你是谁呀?少啰唆,有钱就快掏出来!省得等会儿还要老子亲自搜身,哼哼,咱们可对娘娘腔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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