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特别助理,我的老板对我有无以伦比的信任,他说我很聪明。开玩笑,有谁能够坐在缺脚的小凳子上,一脚拉动摇篮,一脚娱乐其它育幼院的小孩子,一手写作业,一手翻书温习,脑袋默背课文,若不聪明哪能同时做这些事?我从不怀疑我的聪明,一如我不怀疑我的美貌,因为这都是事实。
「董事长,我送文件过来了。」王莹洁敲着办公室的门,随即旋开门锁。
别说她不懂礼貌,没等里头的人允诺就擅自开门,这可是她的特权之一。
「董事长?」走入办公室,她反手关上门,没看到她的目标,心里不免纳闷。
「呃……莹洁……」一丝痛苦的声音从桌子下方传来。
她探头一看,脸色顿时发白,赶紧搁下满手的资料奔过来。
「董事长、董事长——」她连忙搀起倒卧地上、痛苦不堪的人。
她眼中的太好人年过半百,却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快,她不解,但也只能暗地里忧心着。
「董事长,你撑着,我马上打电话叫司机。」王莹洁迅速转身。
蓦然,苍老的手坚定有力的扣住她,「千万不要——」伴随而起的是一阵冷汗滴落面颊。
「董事长,不马上到医院不行的。」
「不用,帮我把我的药拿来,在……在右下第三个抽屉……」他不断喘息。
她伸长手一探,马上取来盒子,然而一打开,她却傻了。
看着药剂包装上的英文字眼,那是吗啡。
「快拿来——」陆境山使尽气力的低吼。
她发颤的手捧了过来,脸上的忧虑深刻,搀起他,他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用怕……我、我可以自己来……」他双手不住的发抖,取出一只针筒,缓缓的移向自己的手臂,努力想要对准一针扎下,却总是徒劳。
忽地,她一把夺了过来,「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帮董事长。」表情坚定无畏。
他伸出手臂,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痛苦的眼神示意她下手。
王莹洁抓来盒子,迅速的看了眼里头的说明,冷静的执起他的手臂,尖锐的银针刺透肌肤,她缓缓使力,把舒缓痛苦的吗啡一点一滴的打入他体内。
他平静下来了,皱纹满布的脸孔不再痛苦,眼睛疲累的阖上,许久——「谢谢,妳真的很聪慧……」他吐出这么一句话。
「董事长,我可以冒昧请问你吗?」她搀扶他坐上皮椅,十分挂心的问。
陆境山只是浅浅一笑,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笑容一饮,严肃的低语,「扶我到里头歇息,别让刚刚的事情传出去。」
王莹洁不甚清楚为什么,不过她还是照办了,努力的搀扶起他,将他安置在里头的休息室,然后走去开门,准备撵人。
打开办公室的门,她睥睨一瞥,「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用内线电话联络?」
来者是副总经理施启铭,他是陆境山的姻亲母舅,常常在集团里拥派系自重,王莹洁只要看到他,就会本能的联想到黄鼠狼——一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董事长呢?」躲在肥油下的眼,精明的梭巡着。
「有什么事?」她态度强硬的挡住他乱溜的视线,脸上的笑容花灿灿的柔美。
「我说王特助,我找董事长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虽然妳是董事长亲自拔擢的特别助理,倒也不能事事想要只手遮天。」
已经接连好几次,他想要亲见董事长,却每每被这黄毛丫头阻挡在门外,他没想到她这么刁钻,无论怎么恐吓威胁加利诱,她就是不为所动,看来这回陆境山找到好助理了。
「只手遮天?呵呵——」她噗哧的脱口而笑,「施副总,没想到你年纪一把,倒还挺热中古惑仔系列电影,连只手遮天都来了。」莹白的腕一掌击上他的肩头,看似撒娇,只有当事人明白那力道。
「小丫头片子,妳笑什么——」施启铭脸色涨得青紫。
「施副总,咱们集团什么事情都是公开化,凭我这小丫头片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只手遮什么天?」王莹洁似笑似怨的瞅着他。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董事长报告,妳别阻拦。」他捺着脾气说。
她颦起眉,一脸无奈,「可董事长交代过了,不管有什么事情,内线联络即可,要不就先把文件资料上呈?等董事长看过,他会主动联系的。施副总,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助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这样难为我这小女生,这样对施副总的声名实在不光彩呢!」她姿态摆得极低,但是态度很坚定。
「妳——」
「快把手中的文件交来吧!我一定让董事长马上回电话给你。」她冷不防的抽过他手中的卷宗,漾着抹年轻美丽的笑容,门一阖,便把施启铭阻挡在外。
「去你的老贼……」低斥一句,转过身,方才还痛得脸色发白的陆境山,现在却十分威严的站在她身后,还把那声老贼听得一清二楚。
「糟……」王莹洁咬住唇,暗叫不妙。
他却突然绽开笑,慈祥得像个老父,「妳很机伶,看来我没挑错人。」
「董事长,这是施副总送来的文件。」双手呈了上去。
「搁下吧,我现在不想看。」
陆境山脚步沉缓蹒跚的在她专属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喘气,看来刚那番折腾耗费他不少精力。
「董事长,为什么不上医院?」她捧上茶杯。
「不能,这事情绝对要保密。」他坚决的说。
「可是你的身体……」他一定病得很严重,若不,谁会用吗啡来止痛?她心头发沉的想。
「妳该知道,身为集团的负责人,是没有养病的权利的,不怕妳知道,集团这些年来一直有投机份子等着瓜分,我得撑下去,更要防范任何一位有心人士做出对集团不利的事情,我不能倒下歇息,绝不——」他又开始发喘了。
近日,陆境山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体力精神更是明显的不足,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疼起来五内俱焚,连呼吸都不舒服,喘得几乎要窒息似的,若不是靠意志力撑着,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忽地,腰腹再度传来痛楚,来势汹汹,他眉一皱,整个人痛苦得趴在桌上不住的呻吟。
「董事长——」王莹洁跑上前去。
他伸出枯老的手紧紧抓住她,「我得找一个聪明又可以信任的人,妳可以吗?妳可以吗?」
他每天都害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不但见不到挂心的修棠,还无法亲手把集团传承的棒子交给他,那他一定会自责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脱口,「董事长,我可以,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她怎忍心看恩人如此痛苦。
「我要妳嫁给我。」
「啥?」倏的松开手,王莹洁完全陷入傻愣的状态。
「妳怕了?」他自嘲一笑,「嫁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糟老头,实在是委屈妳了。」
时日无多的老头……
一瞬间,那晚在维也纳森林的那杯酒,猝然浮现她眼前,透明的红在荡漾,口味酸甜适中的感觉依稀在口中化开,愉快的寡妇,是愉快的寡妇!
奇了,她又没有渴望当寡妇,为什么老天跑来帮她这回?虽说只要是她想完成的梦想,全宇宙都会联合所有力量来帮助她,但这种攸关一个人生死的事情,不需要帮吧?
陆境山胃部的抽痛令他不断沁出冷汗,「但是我是别无他法了,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帮我守住陆氏集团,防范集团落入有心人的手中,日后将它交给真正适合的领导者,嫁给我,妳在集团的资格将无庸置疑,妳……可以帮我吗?」
看着他的痛苦,她思绪飞快转着,她不就是为了回报恩情而来,恩人老了病了,还要孤身奋斗,如果有了她的聪明才智,恩人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她不再多想犹疑,坚定的点点头,「我可以,我可以帮董事长捍卫集团,杜绝有心人的觊觎。」她紧紧的握住他赢弱的手,「但是我也有件事想恳求董事长帮忙。」
「先听我说,我、我不会亏待妳的,下午我马上请律师办理过户,阳明山上的那栋别墅归属于妳……」他更加用力压住腰腹,想制止这波痛楚,好让他的承诺说下去,「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妳的,妳拥有绝对的优势。另外,妳的银行户头将会马上汇入两千万准备婚礼,当然,妳向来挂心的育幼院,妳想怎么给予援助,都由妳全权负责……」他痛得颓然瘫坐,苍老的脸孔只有痛苦。
「董事长?」王莹洁错愕又惊骇。
她这银行存款从来不超过四位数的小丫头,突然要晋升为掌握集团大权的女人,以这些条件看来,分明是把集团送给她,而不是要她卖命效力,况且,他也知道她跟育幼院……
「我老了,已经没有气力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份子,妳虽然年轻,但是很聪明,我找不到比妳更适合的人了,所以,原谅我这老人无礼的要求,要把这么庞大的责任交托给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