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门再度打开,一个佝凄的老者提着灯笼,眼歪嘴斜的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骇怖,普通人看到不吓得屁滚尿流,也会惊声尖叫,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小厮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惊奇,表面仍是不动声色道:「你跟他去。」
收回视线,海棠赶紧进门,「谢谢……啊!」她一个没留神门槛,「砰」的一声摔进了门成了狗爬式。
「走路小心一点。」小厮冷冷的站一旁,也没有伸援手的意思。
「真抱歉。」海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跟上没有等她的老者。
她低垂着头,颤巍巍的审视手心上和脸上的粉妆,不知道掉了多少。幸好四周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给她最好的掩护。
看来无情医馆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夜风冷飕飕,没有虫鸣鸟叫,一抹红色灯笼在前方飘荡,穿着黑衣的老者就像是幽冥的勾魂使者,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看不清四周状况的海棠紧跟着带路的老者,而老者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话,只是带领她到一间房间,指了指屋内。
「要我进去?」海棠探头望着屋内,布置典雅朴素,墙壁上悬吊着数盏宫灯,一床一桌四椅,全都是用竹子砌成的。
「老伯……」她的疑问没得到回应,转身一看,老者像从空气中消失,让人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见鬼了?
没想到当试药人还要先试胆。
她只好先进屋里再说,一进房里,她旋即掏出怀中藏着贴身如掌心大小特制的西洋琉璃镜和胭脂粉盒,仔细的端详检查脸部的妆有没有哪里掉了粉,只要见到红点的肌肤都拍扑补上。
突然,敲门声响起,吓了她一跳。
「锵!」她的随身小镜摔落地面,血色从她擦着厚妆的脸上倏失。完了,没有了镜子,将来她怎么补粉?她脸上的红斑还未消退。
「公子。」
「来了。」现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海棠收起困脂盒藏人怀中,连忙上前把门打开。
「你好,我叫童七,你就是来应徵试药人的?」门外是个有张娃娃脸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书册和毛笔,一脸和善的问。
他暗中打量着传言中大败神医的海棠,五官分明匀称,姿色算平庸,而宽大的灰袍像布袋似的挂在她身上,瘦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一张脸苍白似鬼,不经意扫见她衣襟上沾了点点粉末,他心下有些了然。
海棠点点头,心头忐忑。不知道刚刚扑打上去的粉有没有遗漏的部分……啊,她的手忘了扑,赶紧收回藏进袖里。
「公子!」
「嗄,什么?」海棠心魂归位,和缓受惊吓的心。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家里还有什么人?」童七不厌其烦的一边问着一边记录,眼底闪过激赏的光彩。
这位公子胆子不小,不但挑衅他师父的权威,还大胆的上门造访想当试药人,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叫海棠,今年十七,是个孤儿,是我义父帮我养大,我义父在上个月去世了。」想不到做试药人都要身家调查。
童七记录完后,合上书册,「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心付着如果师父看到他,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想到这,他还真有点期待,谁叫师父老是把他一人当十人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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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华怀琰继承了鬼医的所有医术,而且青出于蓝,在鬼医过世后,他因替皇太后治疗好那令群御医束手无策的痼疾而声名大噪,又因为他对救人悬壶济世没有兴趣,曾经有病患上门还把人逐出去,而有了无情神医的外号。
听说他很年轻的时候,长得很俊美,因此上门的病人有时候未必是想看病,而激怒了他干脆谁都不医。
听说他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冷酷无情,得罪了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朋友很少,仇家却不少。
听说他作风亦正亦邪,有时候受伤的病患上门,他不想医的时候,就算黄金捧上门,一样把人轰了出去。
听说他是为了治疗师妹上官迎月的疾病,研制新药才开了无情医馆,以便搜集和交换药材,听说他对他师妹怀有异常情愫……
在来翔龙镇这一路上,关于他的事迹,海棠道听途说听了不少,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你师父是不是脾气古怪的怪老头?」
她冷不防冒出的话让童七险些滑倒,讶异的挑眉,「为何这样问?」
「你不觉得吗?或许你师父他名气很大,成名很早,医术很了不起,但那又如何?老而不死。」谓之贼。
童七哑笑,「你想太多,我师父脾气是有点不好,可是他绝对不老。」看他藏不住手背上的红斑,看起来似乎有病在身,难怪需要打粉来遮遮掩掩,像他这样怎么当药人?
「噢,真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海棠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跟着童七穿梭过长回廊。
「你可以跟我说没关系,不过到了我师父面前,还是嘴巴闭紧一点的好,我师父『老』人家最讨厌别人话多。」童七忍俊的强调那个字眼。
长长回廊围绕着房子边缘建筑,倘大的房子像走不完似的;四周的梁柱上悬吊着一盏盏精雕细琢的宫灯,荧亮的光线将回廊照得像白昼。
约莫半刻钟,跟着他走到一扇门扉前面停下,他推开门,映入眼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这里没有任何宫灯指引光明,连微弱的月光都不见,空气中却闻得到淡淡的药香和喝斥——
「快把门关上!」黑暗中传来低沉的音量散发着慑人的严厉,可是可以听得出他很年轻。
「是,师父。」童七忙不迭的关上门。
这不只能瞎子摸象了。海棠努力的眨眼,想看清四周……
「我不是说过不看病。」充满磁性的嗓音释放着寒意让屋内更冷。
「师父。」童七迟疑的道。
「叫她出去。」
「可是……」
「别让我说第二逼。」
「我是来应徵的。」海棠按住童七的肩,昂首上前。
童七点头道:「对,师父,他是来当试药人。」
「你?」华怀琰在漆黑中早看清她的模样,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月不见,她的气色苍白得像鬼,她究竟做了什么医治了张夫人婴孩的病?这一点让他想不透,什么万年神仙秋雨海棠灵芝,听都没有听过,他翻遍了古老书籍都没有记载,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在她医好张夫人婴孩的病当夜,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检视观察那个婴孩,巨细靡遗的从头到脚端详过,张夫人的婴孩的确被她医好了。
「就凭你?」
「为什么我不行?」海棠颦起眉黛。这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七,送客。」病成这样,还想当试药人!
「你可以赶我走,但你一定会后悔,我也是九阴绝脉,而且我身子骨比上官迎月健康多……」说时迟那时快,她话还没说完,黑暗中电射出一双修长阳刚的大手箍住她的手腕。
她惊呼,心陡地一颤,盯着那阳刚的修长手指按在她腕脉上。那是一个义父以外的男人!
海棠心跳如擂鼓,感觉一股热从手腕流窜至体内,羞窘的热潮在妆下发散,还好粉妆掩饰了窘迫尴尬。
「你……你还要握多久?」
别人求他把脉千金万金还不见得请到他,她还嫌弃?!华怀琰不悦的瞪着她那副像他手沾了屎粪的神情。
片刻,她的手腕被放开了,只见黑暗中闪烁冷锐炯亮如寒星的黑瞳,她听得到微弱的风声和衣服窸窣的声音。
「你确定你真的想当试药人?」华怀琰不冷不热的问。
当他慢慢的踱出黑暗,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华怀琰。」她的梦中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
「又见面了,正义感泛滥的海棠!」华怀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可能?海棠感觉天旋地转,蓦然眼前一黑……
第五章
烛光摇曳,呛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熟悉得像是置身在安阳山上,义父熬煮中药的味道久久不散,可是义父已经走了,她不该沉浸在过去的梦中。
痛!
好痛!这是海棠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觉。她感觉全身四肢又酸又痛无法动弹,有万蚁钻动嚿咬着她的肌肤,麻痒刺痛的灼烧着她的身体。
这种又热又痛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醒了。」华怀琰坐在床榻边,看也不看她一眼,手里拿着钵,另一手拿着扁木,专心的捣着钵里的药草。
海棠惊吓得忘了身体撕裂的灼痛,猛地弹坐起身,脸色刷白,舌头打结,「你……你是真的,那不是梦,天哪!」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梦中情人居然是那个冷血没人性的无情神医。
「躺下,不必那一副惊恐的表情,我不吃人肉,而且你这种排骨肉,我看连鬼都嫌弃。」瞧瞧她那什么脸,活像见鬼,别人想求见他还得送上大把金银,三跪九叩,他还不一定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