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度醒过来,置身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华丽刺绣的软呢丝床上,比她在医馆的房间还舒适。这是什么地方?皇宫吗?
她偏过头,毫无预警的一个巨大的黑影闪入眼底,她退到床榻的内侧,身体紧绷,戒慎的盯着床榻边的人,屏气凝神一瞧……
「是你!」眼见身材高大魁梧的严无极神色莫测的站在床榻边。那么偷袭她的人,就是他派去的了!
严无极沉默不语,静静的注视她,面色凝重。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有何能力,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可是她却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她紧张的抓紧床单,「这里是……」冷不防的他突然跪下,骇了她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严无极面无表情的直视她,「我严无极这一生俯仰无愧天地,也不求人,但,我求你。」
「快别这样。」海棠赶紧上前欲拉起他。
「请你帮助月儿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就算是我的命都可以。」严无极眼眶微湿,强忍着泪。
「门主。」一旁的随从也跟着下跪。
海棠不禁有些动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要是华怀琰能这样对她,她也死而无憾。
严无极在左右随从搀扶下起身。
「上官小姐在哪?」海棠趄身,面带微笑。
「她在房里。」严无极欠身,比出请。
「带我去吧。」海棠跟着他前往。也许她救了上官迎月,这辈子她将无法再见华怀琰,他会想她吗?
随着严无极穿过长廊、中庭,到了一间门扉阖上的卧房前停下。
「月儿在里面。」冷静过人的他脸上没有表情。
海棠可以感受得出他瘖瘂的嗓音流露着悲伤,定睛的注视他,「在我医治上官小姐的时候,能否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帮我转告华怀琰,就说……我永远会记得他的。」一抹飘然优雅的微笑浮上樱唇,却染不亮那双秋瞳,胸口凝结着淡淡苦涩的悲哀。如果说能牺牲自己来换取上官迎月的一命,成全相恋的两人也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弄不懂她的话为何听起来像诀别?不过,严无极顾不了那么多,颔首道:「我答应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就这样,我进去之后,别让任何人进来。」海棠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素手推开门,迎向不知的未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救得了上官迎月,不过,她会尽她最大的能力。
在海棠进入房里后片刻——
「海棠!」一个暴怒的咆哮穿越中庭排山倒海而来,所有挡住去路的飞龙门弟子都不敢伤他,只有节节败退。
华怀琰怒吼着,「海棠呢?」他冲到严无极面前一把揪起他。
「在里面。」他神色漠然的指着屋内。为了救月儿,他可以变成魔鬼,只要她能活下来。
「让开!」华怀琰试图推开挡住去路的严无极。
「不让!」他负手而立,不动如山的耸立门前,不反抗也不退让,他旁边的随从与主人同进退,以身体筑成肉墙。
华怀琰咬紧牙关,咬到牙龈渗出血丝,才勉强压抑内心的惶恐不安,「你知道海棠要怎么救月儿吗?」
他脑海里浮现着躺在病榻上惨白了脸、了无生气的人变成海棠,骇怕惊惧的利刃狠狠的穿透他的心。
不!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都还没告诉她,他爱……幡然醒悟他爱她的事实震撼了他。
他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爱她,他爱她呀,可是他却一再的伤害她、利用她!她却只是笑了笑的承担下来。
该死的,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严无极沉静如岳的站立,「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可以救月儿。」
为了心爱的人,他不会让任何人阻止。
「你别逼我动手,让开。」愤怒冲击着华怀琰的冷静,他举起蓄满十足内力的手掌挥起。
严无极刚毅的脸庞不惊不惧,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任凭狂怒的华怀琰充满杀意的手掌停在他心口前一寸。
所有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不敢上前,因为门主严厉的眼神制止他们,只能在一旁焦虑着急。
「你……」愤然放下手,华怀琰无法杀一个毫不抵抗的人,而且就算杀了他又如何,他也会挺直着高大的身躯挡住去路,他就是这样一个铁铮铮的硬汉,否则月儿怎可能交给他。
「该死的,海棠是用她的命!」
严无极心头一震。
「她是用她的命救人呀!」华怀琰嘶声力竭的吼着,透着凄怆悲恸的剧痛,眼泪滚落他两颊。该死的!
倏忽,微弱的低喊从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严哥……」
「月儿。」严无极激动的转身冲进屋内,门扉被粗暴的他撞开。
「海棠!」华怀琰身体猝然僵硬冰冷,因为他看到了——
倒在地上的海棠衰靡没有气息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安详的笑花在她的嘴角漾开,看起来就像……不!这不是真的,一股锥心刺骨的痛狠狠的钉进他的心田,清俊的五官笼上寂灭恐惧的阴影。
不!「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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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意识浑沌,随波逐流,回想起过去的一切,从山里被义父捡回到遇见了梦中的「他」——
一如梦中冷傲邪佞的他,我行我素,冷酷无情。在那一刻,她心悸动着,为他而跳,她对他一见锺情。
后来阴错阳差,她当上他的试药人,她可以如此近的看到他、触碰他,感受他不是梦中的人,纵使他鄙夷她、厌恶她,她依然无怨无悔。谁叫她爱他!
「你这蠢材,给我醒来。」
海棠悠然转醒,虚弱的一笑,「你又骂我。」只是声音有气无力,她现在能感同身受上官迎月体内的病魔,一点一滴的如何侵蚀着身躯,她感觉到心脏传来撕裂的灼热,五脏六腑的衰竭,身体却宛若置身严冬雪地里,随便一个用力呼吸,胸口就像要爆裂开来的痛。
「谁叫你做这种蠢事?」华怀琰发抖的手紧紧抓着她,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笨蛋,傻瓜!他却爱上这笨蛋,可惜他领悟得太迟。才短短几天,她瘦得下巴削尖,眼眶凹陷,失去昔日的光彩,看得他心好痛。
「你照顾我那么久,你养我当试药人,不就是为了医好月儿姊姊的病。」海棠涩涩一笑,她只是完成他的心愿。
「我也没叫你用那样的……该死的,要救我自己会救,根本不需要你……」他不停的低咒着,为她的痴傻、为自己的无能。她怎能让他再次尝到失去亲人的这种痛,她怎么能在他发现爱上她的时候离他而去?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比不上月儿姊姊的一根手指,我知道你喜欢月儿姊姊,我还真的有点羡慕她……」说太多话让她胸口泛痛,她痛得闭上眼,虚弱的喘息忍着一波接着一波扭绞心脏的剧痛。
「海棠……」见她闭上眼,他呼吸也跟着停止,心慌的呼唤。
「我好累。」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尽,她连睁开眼都好吃力。
「不准睡。」失去的恐惧攫住他,寒冷包围他的身体,他颤抖的手握紧着她泛冷的手,紧得几乎捏碎她的手骨。
「你抓我抓得好痛。」痛觉是目前她唯一的感觉,她勉强的撑开一半的眼皮凝望着华怀琰英俊的脸庞,想将他深深烙印在心底。
是错觉吗?她好像看到他哭了!
眼眶刺痛灼热,华怀琰强忍着泪水,「不准。」他怕他一松手,她就会从他手中消失。
「又不准,我都快死了。」她哭笑不得,有气无力的薄嗔。
「谁说你快死了,有我在你不会死。」华怀琰狰狞的吼着,他不会让她死,纵使是要用他的命来换……
「这种是绝症,连你都没办法,谁还有……」冷不防被他塞进怀里,她心一颤的抽痛。「你干么?」好温暖!原来人体相触是这么舒服。可惜……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海棠疲惫的靠着他胸怀,逸出一声叹息。
「别乱动,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华怀琰埋进她发梢,粗嘎的低喃。她生命正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香消玉殡,死亡的阴影层层的罩住孤单无助的他。天哪!他该怎么办才能挽回这一切,他宁可受苦的是他。
他渐渐能体会严无极日日夜夜备受恐惧煎熬却无能为力的心情,一颗湿热的泪淌下他眼角。
「你哭了?」耳边传来浓浊的鼻音撼动她的心。
「你不会死,你身子骨比一般人还健康。」他哽咽的说,抹去眼泪,不想让她看见他哭泣脆弱的模样,「答应我,别离开我。」
「好。」她能在临死之前看到他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就算他爱的不是她又何妨,此刻他就在她身边。海棠唇畔漾着如花的微笑,「你知道我刚刚作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梦中的你跟我,我们在山林间快乐的生活,没有红尘俗事的惊扰,就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