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让慨然一叹,“她是被迫成为罗进宽的女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里她只能依靠他而活,才不会遭遇到更凄惨的下场,那是不得已的。”
他解释大娘的作法,还有他见死不救的原因。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无情。
“那么她是恨他的罗?”照他这种说法,除了恨还会有什么?可是为什么大娘能走却不走,她在留恋什么?
“跟他相处了十几年,有了感情啊,感情哪能说断就断,而且大娘又是念旧的人,这份情就更难以割舍。”
国帆妃对他的说辞十分惊讶,感情?被伤害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感情存在?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这十几年来,罗进宽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除了他。你懂这代表的意义吗?罗进宽在某一方面也是她的保护者。”
“这……”
“但罗进宽对她毕竟不是真心的,时好时坏,只是为了自己方便,等他没有兴趣了,随时都可以不要她,那种不安全感,就像是走在随时都要融化的冰上,一失足便是尸骨无存。她生存在这种矛盾中,悲哀又脱不了身。”
“可是……”
“虽然罗进宽伤害她却又保护她,给了她平稳的生活,他是大娘最亲近的人,却也是造成她痛苦的人,于是大娘对他的感情就变成又恨又爱。”
“可是还是恨多于爱,所以才会杀了他。”
欢让摇摇头,“也许就是发现真的爱上他了,才能下得了手。因为大娘发现她永远都离不开罗进宽,但是又无法继续忍受罗进宽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他的作恶多端,所以她只好选择同归于尽。”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大娘的爱是建立在恨上,一旦心里确定了爱,应该恨罗进宽的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份感情?她挣扎,她痛苦,舍不得他,却又不想再被他伤害。”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
“因为她像我娘。”
国帆妃微蹙起眉,这跟他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齐玄庄的庄主吗?你娘怎么会跟大娘有一样的遭遇?”
欢让自嘲的轻笑出声,“我娘在世时,齐玄庄还没成立呢。”不是每个人都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出生在富有人家的。
“那你……”国帆妃的小嘴开了又闭,她不晓得自己的追问会不会伤害到他,在颁过大娘的事情后,她没有办法面对欢让悲伤的眼神。
“小时候很多人都叫我杂种。”欢让说得轻松,可是他现在的坦然释怀,是经历涡多少风雨才获得的乎静。
“怎么会?”他这人根本是自信过了头,她很难相信他曾遭遇不公平的对待,但他的语气、他的脸色在在说明他是认真的。
国帆妃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慌张,她该怎么反应?
该同情?还是该安慰?
可是他要她的同情和安慰吗?
“你惊讶吗?”
“一点都不。”看见他眼中怀疑的目光,她有些气怒,可是一说完,她又责备自己不该这样说。
“我娘是个妓女。”
欢让对她说出心中最忌讳的事,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因为他发现她能体会他的
心情,况且如果不说,她一定不会谅解他对大娘儿死不见,他不想让她误会。
这一次国帆妃不敢让自己有任何表情,怕他不喜欢人家同情他,也怕他不接受她的同情,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了心中油然而生的怜悯。
他是多坚强的人啊!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心伤。
“没关系的,你大可以同情我,我的自尊还没强到忍受不了别人的怜悯。”欢让对她僵硬的表情勾起嘴角。这女人还真有趣,她明明一脸的同情,却又顾虑到他的心情,拚命的想控制自己的表情。
“以前还会怨恨自己的身世,但这几年事情见多了,才发现娘也是逼不得已才当妓女的。”
“可是……”他自嘲的背后是多深的伤痛啊。
“娘并没有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舍下我,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比来比去总足有比自己可怜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这跟不阻止大娘有什么关系?”
“我娘也是自杀的。”
听到他的话,国帆妃不禁睁大双眼,他到底还遭遇过什么悲伤的事?为什么他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事?
“在遇到鸳白、青棠他们,赚到第一笔清清白白的钱后,她就走了。”
她伸手捂着嘴巴,忍不住红了眼眶,经历这种事,他是如何做到平心静气的,如何能云淡风清将这些事说出口?
毒舌的他原来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经过这件事,她发现之前是她误会他的为人了,他绝不是不懂得人生痛苦的人,温柔坚强的他也能够体会她心里的无奈。
“为什么?你娘这么做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控诉着他娘对他的残忍。
“因为她是我娘。你在气愤什么?”
“她这么做只是在伤害你。”
欢让摇摇头,“我娘心里太苦了,她是被我爹卖进窑子的,要不是她已经怀了我,她早死了。”
“可是她还有你啊!”
“那是不够的,就如你的家人把你捧在手心里,赞美你风华绝代,可是你还是觉得痛苦,因为你最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但又要强迫自己每天面对它。如果这样的心情没有得到适当的宣泄,很容易就走上极端。”
“你娘和大娘也是这样吗?”
“也许吧。”
“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吗?”
“我不知道。”面对母亲,面对大娘,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们的决定。
他已经学会接受,不再质疑对或不对,不然发疯的人可能会变成他。
国帆妃咬着唇,她还是觉得不对,可以不要这样的。
“我送你回家吧,回到熟悉的环境后,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大娘的恩怨已经随着那把火灰飞烟灭了。”
“是吗?真的灰飞烟灭了吗?”那留在心底的伤痛要向谁诉?
“怎么了?”见她垂着头,双肩不停颤抖,他怜惜之心大起。
“不知道。”
“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眼泪就不听使唤的掉下来,讨厌……我哭什么嘛……我不想哭的……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就是忍不住。
“这种事不需要哭的,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他说得这么冷酷,国帆妃虽然止不了哀恸的心情,却也不想让他笑话,她硬声说:“不关你的事,我哭我的,你要是嫌烦可以不要看。”
她想抹掉自己软弱的痕迹,可是不管她怎么抹,泪水依然源源不绝的流下来。
欢让愣愣地看着她泪湿的娇颜,郁闷的心情被她的泪水洗净。也许在母亲过世时,他该哭的,哭母亲的残忍,她的逃避,还有大娘的懦弱,可是他再怎么样都哭不出来,而她代替他哭了,为他悼念死去的人,也安抚了活着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样,他不再觉得她讨厌,让他放下心防,想告诉她更多事。
“小时候被人嘲弄时,我总爱腻在母亲身上问她为什么我没有爹?妓女又是什么?我娘总是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等到我长大,终于明白了之后,但也失去了该有的骄傲。”
国帆妃泪眼迷蒙的望着他,“那是你想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这原因认为你不好的。”
“我也能说是你想太少吗?”他生活在市井中,见多了好事、坏事,也遇过好人、坏人,她的安慰话只让他觉得好笑,可是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她是这么骄傲的人,却能在这时想到他的心情,他对她的印象真的完全改变了。
她不悦的嘟起嘴,“你不要挑我的语病。”
“我怎么敢。”
“哪有什么不敢,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动不动就咬人。”
“动不动就哭的人,还说自己不是毒蛇猛兽,谁见了都会怕怕的。”其实他是不舍娇滴滴的她哭得如此伤心。
“哭很正常啊,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
“不过我倒是对你另眼相看。”经过这些事,在他眼中,她的蛮横骄纵成了勇敢的表现,不再只是毫无意义的任性。
“什么意思?”
“呵,你从头到尾都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
“什么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的意思罗。”
“欢让,你把话说清楚。”
“不够清楚吗?好,我再说一遍,你啊,养在深闰的千金大小姐,只会吃喝拉撒睡,其他的都要人家帮忙,不小心就会变成一条米虫,被人养得肥肥的。”他想称赞她,却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只能拐弯抹角,因为她不是他能碰的人。
“欢让,你越说越过分了。”
他故意捉弄她,“还不够清楚啊?那就……”
“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跑给你追!”看来在他的眼中,她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