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回过头,可当看到他阴骛脸色时,终于,她所有的勇气全盘崩溃。
“呜呜……我不是故意的,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可你却老是要对我生气……你凶我,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嘛……呜呜呜……”再也无须转头避开他益发阴沉的眼神,反正奚斯蕗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什么也看不清了。
啜泣着的一个娇小泪人儿,细弱双肩不停抖动,双拳紧握垂于两侧,她就只是那样站定在原地,也不管他到底要拿她怎么办,打从进了南开、这些日子以来躲躲藏藏所受到的委屈不安,彻底爆发,直接了当哭给他看。
“呜呜呜……谁知道那天我会遇上你?若不是见着有别人受难,你以为我喜欢动手吗?你若不轻薄我,我怎么会气极打你……说我骗你,可全是因为你想找我报仇,我才会躲着你呀……我也不想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嘛!原本只要为嫂嫂求了药,我就会回去西骊……可现在变得好像全是我的错……”
没再多说一句严厉的威胁,冷燮皇静静的走向了奚斯蕗所在的溪边。
方才他确实气她莽撞、叫他赔尽了光彩,可他最气的却是她在最后依旧选择了逃跑!就是不愿面对他!
“你好过分、好过分,就是要欺负我……人家跟你真有深仇大恨吗?不把我逼到绝境你就是不甘心?”奚斯蕗从来就是靠自己的坚强走过这路,不论人前人后,她不曾轻易为了任何事落泪,生平第一次被吓哭,却是为了这个忽而霸气、忽而柔情,忽而示爱、忽而追杀她的奇怪男人……
“说什么喜欢我……根本就在说谎……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啦!”
即便被惊吓到最后,奚斯蕗仍然有着不屈的意志,挑衅着他的耐性。
他想要她?她偏就是不依!
一声声讨厌拧扭了他的心。将她吓哭,就连冷燮皇也厌恶起自己。
而现在……真气她吗?纵有气,恐怕也生不起了,愤怒早溶在她细细奔流的涓涓泪水中,一去不回。她每流一滴泪,就化为一把利刃劈进他胸口、叫他心痛不止;更何况,现下她这么楚楚可怜的嘤嘤啜泣着,毫无防备的站定他面前,依旧挑起了他想呵护她的冲动,有增无减,漫天狂烧火焰爱恋。
他只是纯粹渴望得到这个他衷心想要的女人、两人相依相偎,为何竟如此困难?唉,是他自幼以王者姿态睨视天下,过于严厉才会无端吓着她。
罢了,算他活该歹命吧!既然他生来就注定要栽在她手上,当然不是她的错,没让她将他踹个痛快、是他肚量不够,也绝对不是她的错……
冷燮皇讶然长叹。受她这么折腾还不敢再继续责备她,这算是窝囊吗?
好吧!他这个堂堂南开冷燮皇确实就为了这个女人变得十分窝囊,别说是不打她、不骂她,假若能让她停止哭泣……她想要再踹几下,他就站着不动、让她踹到高兴,她想要扯他裤子,他就多穿几件、好让她扯个痛快……只是,苦了他身子就是。
柔柔伸出手,这次放下身段,想好好安抚她,纯然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向他所喜爱的女人表达他的心声。
他轻轻低吟着她的名字。“蕗……”
才刚决定无论如何都不逃跑,可是当奚斯蕗哭累了,泪水方歇,却不意瞄到亲近她的他,眸中精光闪动,燃起青紫烈焰。现在他真要惩罚她吗?
心头涌上诡谲不安,不明白他的逼近究竟对她是祸是福,他的专注睇凝让她心慌意乱,直觉隐藏在他身下仿佛有一股火焰即将以雷霆之势爆裂开来,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除了危险,还是危险。那是怎样的危险?她不知道……
他那表情……好像想将她吞吃人腹、连骨头也不肯吐出来的感觉……
反射性的踏后一步,也不管黑夜中,身后溪流深浅未知,她就是想逃!
“你还跑!”柔情又被她刻意退开的脚步给踩散,冷燮皇大步跨前就要追上将她擒回。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她究竟希望他怎么做才愿意留下?
“呀!”慌乱之中,奚斯蕗只觉得一脚下去仿佛踩到什么又柔软又湿滑的东西、脚滑了开,就要跌向溪里;惊慌当口略微侧脸一瞧,却是一只咧开血盆大口、正准备以尖牙利齿咬向她腰际的狰狞水蛇!
她完全来不及逃开——就算她幸运躲过蛇咬,也必掉进溪里跌惨!
“蕗儿小心!”完全不加思索,冷燮皇及时出手揽住奚斯蕗纤腰一拉紧,救了她一条小命。
“啊,你——”奚斯蕗亲眼目睹那只原要攻击她的凶猛水蛇就这么硬生生咬上冷燮皇手臂。受伤的人虽然不是她,可她心口却宛若被撕裂开来,疼得叫她竟然进落泪滴!应该是她受伤的,但,冷燮皇却为她承担了一切!
“别看,你会怕的。”忍受臂上传来的剧痛,冷燮皇咬牙伸出另一只手、绕过奚斯蕗娇小身子一把抓住那条紧咬他不放的水蛇,将它拔起甩至半空中,掌间略一使力,射出凌厉掌风,令那水蛇震碎爆裂;转瞬间,飞散血肉坠落溪里,消失无踪。
“你受伤了……快让我瞧瞧!”奚斯蕗这次想挣开他怀抱、已不再是逃避。一直以来,分不清对他的感觉究竟算不算喜爱,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几次不明所以出现的温柔眷宠,确实曾让她感到怦然心动;如果他别老对她那么凶暴,她也许……不会这么倔强,不会这么反抗……
“小伤无妨。你没事就好。”好不容易才抓紧她,又怎能让她再度离开?即使伤口正不断地涌出变色血流,他也不在乎,宁愿守住这一刻。得以顺利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贪婪汲取他朝思暮想的甜腻幽香,不想再错过。
“可你呼吸极乱,莫非是那蛇有毒?”担忧与自责交加,奚斯蕗的泪珠儿又不争气的滑落双颊。心中那股莫名恐惧,不是怕他大发雷霆,却是怕他真为了救她而即将送命,“你快松开我,我帮你疗伤!”
“不过带点毒性……没事的……”突然一把推开奚斯蕗,冷燮皇摇摇晃晃后撤一步,单膝落了地,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楚他表情;只是他的声音听来竟有些飘渺,不似方才威猛气势。“结果,即使我愿为你挨痛吃苦,你也仍要逃开我吗……好,你要走我就让你走,反正现在……我也无力再追上你!”
他刚说了什么?他要放她走?奚斯蕗瞪大晶莹双眸,泪水就是停不下来。南开群众都往南边去献祭山神,倘若她这一走,谁来救他?
等到祭典结束,大伙儿回来,怕只剩下一具冰冷僵硬的冷燮皇!
“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提情爱,她也不是知恩不报的女人。“你实在太过分……既然恼恨我让你出了大丑,又何必为了护我而受伤?倘若你别管我,你就不会中毒啊!”
心中怒起,她气自己为何不能果断逃走,更气池三番两次扰乱她的心!为何就不能让她讨厌他到底?这样她就不会如此进退维谷、迷惘困惑!
惟一一次大好逃跑机会,奚斯蕗仍是眼睁睁让它溜走,甚至,还自投罗网的乖乖回到冷燮皇身边。将来要怨、要恨、都随他了,只要他能活下去!
“是我太傻,就算心中恼怒再深,我仍怨不了你;要我眼见你受伤,我就是办不到……我只希望你对我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啊……蕗儿……”光是才说上这么儿句话,似乎就让他耗尽气力,冷燮皇未受伤的另一手紧紧压在地面上,微微打颤,仿佛即将倒下。
奚斯蕗心若雷极,这个男人在她心上刻下的痕迹,只怕再也磨灭不去。
事态全乱了,奚斯蕗再也无法装作什么事情都从未发生过、就这么回到西骊,就为他最终仍义无反顾救了她,她那执拗顽固的心……终于陷落……
“若说让你走,你会不再那么讨厌我……那,我让你走……”他发抖的手掌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金钥匙,使出最后的力气抛到奚斯蕗手上。“解开你脚上的金镯走吧!从此你和南开,再无瓜葛。”
“我不会弃你而去!”看都不看那把金钥匙,她紧紧搀扶住他险些摔倒的身子,奚斯蕗一面扶持着他,一面慌乱的看着他臂上伤势。
蛇咬牙印颇深,再耽搁下去,蛇毒蔓延他全身,恐怕难以解开啊!
“你不是一心想逃吗?别管我,你走!我成全你!”
“今日你既为我受伤……到你伤好以前,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你,绝对不走。”她该为了早日取得嫂子解药而尽速回西骊,可现在她最在乎的却是他,“你既然认得那是哪种蛇,我身上还有些丹药,你快瞧瞧有没有能解毒的!”
手忙脚乱的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掏了出来,她一心只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