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都该属於拾翠的,为什么会在丽子手上?他困惑的闭上眼,喘息不断的加剧。
脑海中,拾翠平庸的容貌,腼腆的笑容,飞快的闪过,下一秒,换成了丽子美丽的容颜,还有开朗直率的笑容。
邵恩新的诧异不下於张错,瞧他的嘴都张成了吃惊的大圆形。
「丽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邵恩新问。
没等她开口解释,张错怒不可遏的上前抓过她,强逼她面对自己,「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阿错,别激动。」邵恩新上前安抚,但他的手才碰上张错的肩膀,就马上被甩了开来。
他使劲的摇晃著眼前不发一语的女人,「说,你究竟是谁?是丽子,还是拾翠——」他的声音像夏日惊雷,又沉又响,「为什么你变成这样……」
她用幽怨的眼神望著他,「我是谁,你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吗?是,我为了追求美貌,所以动了整形手术,我的眼、鼻、口、脸,乃至声音,通通都在手术刀的雕塑下,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啪的一声,他骤然挥了一巴掌在她清丽的脸上,留下泛红的掌印,灼烫她的脸。
「阿错——」邵恩新努力的想架开他。
「你太可恶了,冯拾翠,你真的太残忍了,你莫名消失,然後十年後换了一张美丽的容颜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不表明身分,眼睁睁的看著我同时为两个你陷入痛苦,你真的太残忍了!」张错的眼神暴凸,巴不得杀了彼此。
对,她是残忍的,但是,人若不残忍,又怎么成功?她哀戚的闭上眼,接受他所有的指控。
「我问你,你高兴了吧?看到我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间,你高兴了吗?拾翠,喔不,你现在可是个千面女郎,我该请问你现在扮的是丽子,还是拾翠?」
「阿错哥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才不是想要将他玩弄於股掌之间,她只是不敢告诉他,她多么害怕他爱的是过去纯朴却姿色平庸的拾翠,然而另一方面,她更害怕他早忘记了自己,而爱上眼前丽子的脱俗容貌。
她也一样陷入两难的痛苦,痛苦著世上竟然有两个自己!不管杀了谁,她都不能存活。
「不要叫我,你不配——」他发出受伤的低吼。
「阿错,你冷静一点!」邵恩新震慑於冯拾翠归来的消息,还得忙著安抚激动的张错。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回答我,你高兴了吗?你告诉我啊——」
「我……」两串眼泪像雨天檐上的水珠,从她空洞的眼中落个没完。
张错痛苦的看著她半晌,重重的甩开她,转身离去。
「阿错——」邵恩新的呼唤仍阻止不了他的脚步。
冯舍翠伤心的跪在地上,无声的啜泣。
「拾翠。」邵恩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抬起满是斑驳泪痕的脸,除了流泪,她说不出一句话。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他的手拍上她的肩膀。
摇摇头,她依然吐不出任何话语来回应他的体贴。
她不想伤阿错哥哥的心,但,还是狠狠的伤了他们彼此,包括他们的爱情。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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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恩新追著张错的车于来到酒吧,原以为这个终日沉溺在围棋黑白世界的人,永远不懂酒吧存在的意义,看来,他比谁都懂,一受伤就飞快的来到这儿准备用酒精浇去他的理智。
「阿错?!」酒吧里走来的男人惊喜又震撼的看著他。
多久了?应该也有近十年了,没想到他们这么久不见了。
「阿龙。」张错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昔日放纵的中辍生也已经成长,看来他依然过著在枪口下讨生活的日子,脸上的沧桑更胜以往。
「靠,阿错,兄弟十年没见面,你就顶著著张死人脸来啊!坐,」阿龙热情招呼著他入座,他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今晚不好好跟你喝一杯,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怎么,下围棋下疯啦!连去日本也没打声招呼。」他口气尽是埋怨。
张错勉强扯出一个笑当作回应,当作是默认,默认他的指控。
「阿错?」尾随而来的邵恩新,看著他跟眼前看似道上兄弟的人热络的情形,不免有些狐疑跟担心。
「你朋友?」阿龙看了他一眼。
「嗯,邵恩新。」张错转而对邵恩新说:「阿龙。」
「来啊!坐下来一起喝。」阿龙伸手一招,上好的酒就捧上了桌,三人面前的酒杯迅速的盛满琥珀色的液体。
张错端起酒杯,一口仰尽涓滴不剩,让汹涌灼烫的酒精洗涤他的内心。
「阿错,不用喝这么急,这里的酒很多,不需要担心我跟你抢好不好?」阿龙调侃的说,缓住他酗酒的冲动,不忘用眼神询问著一旁担忧的邵恩新。
怎么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死样,还拿酒当水喝,他阿龙都没这么离谱过。
邵恩新摇摇头,一言难尽的驴样,结果他一焦躁,也跟著张错豪饮一杯。
「靠,你们两个喝这么凶,我再不跟进,倒显得我婆婆妈妈。」阿龙二话不说也饮了一大口。
他食指动动,招来小弟。
「龙哥。」理著平头的小弟恭敬的喊。
「交代下去,今天酒吧不招待其他人,把客人全打发走,我今天只跟我兄弟喝酒。」阿龙吩咐著。
「是。」
「阿龙,开店不做生意,你不如关店。」张错夺过酒瓶,自己斟了一杯。
「关店就关店,我从来没怕过。」他一向洒脱,「有种你把我的酒吧喝倒。」
捧送上桌的酒多得是,张错跟阿龙像是杠上了似的,一杯又一杯的喝,看得一旁的邵恩新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最後索性抢过一瓶,把自己先灌醉好了。
拾翠回来了有什么不好?一个消失这么久的人回来,高兴都来不及了,阿错实在犯不著发那么大的脾气!唉,谁叫阿错向来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他就不懂他邵恩新挫败的心。
曾经他也喜欢拾翠的,可是拾翠的心啊眼的只忠诚的追随阿错,跟著他追逐围棋造诣,跟著他追求那不可得的爱情,说来阿错比他幸运多了,真不该还对拾翠生气的。
她是变了,变了另一张漂亮的脸,可那又怎样?女人都希望自己更美丽的,女为悦己者容,谁都不想老停留在过去丑陋小麻雀的阶段,是女人就会希望自己蜕变成为一只高贵的凤凰,但阿错不懂,因为他已经优秀惯了,根本不懂这种心情。
邵恩新拚命的喝,反倒比张错还像个喝闷酒的家伙。没多久,他头重脚轻的往桌面一趴,发出咚的一声,便没再爬起来。
「你这朋友酒量真差,一瓶就倒。」阿龙豪气的笑著。
张错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又安静的喝著酒。
「靠,阿错,你哑巴啊?我唱了一大段的独脚戏,你连吭都不吭一声。」阿龙抗议。
「喝酒就喝酒,你吵啥?」他冷冷的说。
「好,喝酒就喝酒。」
但每饮一杯,拾翠和丽子的脸就会在他脑海中厮杀一阵,就像围棋里的黑白棋般,在他脑中刨割领地争著胜利。
曾经,他是那么期待著拾翠的归来,期待著她纯朴天真的姿态,然而他却失望了,取而代之的是美艳睿智的丽子骤然出现,为此,让他历经一番内心纠葛,而当他决心放弃拾翠的时候,竟然让他发现原来丽子就是拾翠——
他想问,她的隐瞒把他受过的挣扎当成什么?而他在两人之间陷入的为难又算什么?
看著他为她痛苦,她高兴了吗?
越想越烦闷,他索性抓起酒瓶,把自己灌得一脸的酒。
「阿错,上好的威士忌你是这样玩的?」
「少罗唆,心疼啊?!」他烦躁的喊。
「心疼?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我要也是心疼自己,心疼自己交上你这个朋友,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当初叫兄弟把你打得鼻青脸肿扔到海里喂鲨鱼就好了,干么认识你,还跟你飙车、打撞球,拿命跟你搏感情?结果人要去日本了,竟然招呼也没打一声,我真觉得自己很驴。」阿龙憋了一肚子鸟气。
张错看著他,愧疚起来。
「靠,说这个做什么,真是驴。」阿龙也跟著拿起酒瓶猛灌。
酒吧的气氛冷了,酒的温度更冷,谁都不想再说话,只是用碰撞的玻璃杯声响,证明自己还存在。
许久,张错醉得迷离,寡言的他开始低诉他的挫折。
「她回来了。」
「谁?」阿龙摸不著头绪的问。
「拾翠,住在我家的那个小丫头。我去日本後,她也跟著离开了,三年前我回来,她今年才回来。」
「拾翠?你说的是那个长得不怎么样,又老爱跟在你屁股後打转的那个傻丫头啊!」没想到陈年记忆还能及时找出,阿龙自己都讶异。
张错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那句长得不怎样,很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