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颗威力十足的手榴弹,狠很的炸上她,把她的思绪炸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
「为什么?」似是讶异她的问题,他扯著轻松的笑,「别忘了,我可是天丰棋院的继承人,唯有不断的挑战围棋赢得胜利,在日本围棋界占有一席之地,这样才能让天丰棋院声名远播。你不小了,这些该懂得的。」他的神情是疏离的高傲。
心一酸,顾不得许多,冯拾翠冲上前去,从身後紧紧的抱住他,「有什么方法才可以不让你走?我、我……我是那么的爱你!难道不能陪在你身边吗?」
张错任她这么哭喊著,许久,遂把手覆上她放在他腰际的手,使劲拉下,「我不喜欢人家这么抱我。」
「阿错哥哥,你别走好不好,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别胡说,你这样叫恩新情何以堪?拾翠,你不适合天丰棋院的,我听冯奶奶说过,原本你梦想成为一位插画家,那回思咏毁损你的绘本让你伤心,而我就是不想扼杀你的梦想,才会又买那本绘本送你,毕竟人要追逐自己的梦想。」
「不,现在我只想要跟阿错哥哥在一起。」
他断然拒绝,「不行,撇开你跟思咏的对立不说,另外还有许多现实的问题,身为张家的媳妇,天丰棋院的继承者夫人,不单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还要有精湛的棋艺,此外,容貌更必须是上上之选,况且我和悦子的婚事早就说定了,她不但色艺双全,而且还能够助我在日本围棋界顺利发展,这是你所不能的。说实话,你真的对围棋没有天分,容貌更是平庸。」
张错的脸上浮现对声名的渴望以及对她的鄙夷,那是冯拾翠所陌生的。
「如果想说服我,除非……」他残忍又狠心的给了她一点希望。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与我对弈一盘,并且打败我。」他挑衅的说。
「我……」她哑口无言。
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的,打从接触围棋以来,她从没有赢过一盘棋,况且出色高手都不曾打败他过,更遑论是她。
「阿错哥哥……」眼前的人好陌生又好残忍,她宁可以为这是场梦。
「别这样叫我,悦子会不高兴。」张错的眼神越过噙泪的她,落向靠近的悦子显现一派柔情,「悦子,来帮我,我脚有些酸。」
「喔!」悦子安静的来到他身边,体贴的搀扶著。
「谢谢。」嗓音沉缓,他的柔情叫人目眩神迷。
张错走了,不再回头多看失望的冯拾翠一眼,他的脸盈著幸福开怀的喜悦,心却缓缓的下沉。
原谅他的私心,他有他身为继承人的使命,必须在日本围棋界享誉盛名,发扬天丰棋院的名声,而悦子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藤田师父倾其所有的援助他。
而拾翠不行,她太单纯善良,她该有自己的梦想去追逐,而不是一相情愿的追逐他,这样的人生太委屈也太盲目,难怪她每每无法对抗思咏的刁难。
她该有人为她出头、保护,恩新就是这么一个好人,而这人绝对不该是他,诚如恩新所说的,他太冷漠自私。
脚步声远离了,冯拾翠兀自挨坐在阶梯上垂泪,她捧著自己的脸,束手无策,容貌是天生的,她改变不了,缺乏天分也不是她愿意的,但是,她不甘心失去他。
她哀戚的哭著,邵恩新始终默默的站在後方,用一种怜悯又心疼的目光,是对她,也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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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错走後的那个夜晚,冯拾翠哭得睡著,夜半三更,奶奶突然严肃的把睡梦中的她唤醒。
「奶奶?」因为哭著睡,以致她眼睛红肿,鼻子还有浓浓的鼻音。
「穿上衣服出来,我有话要说。」奶奶的模样神秘而吊诡。
她虽纳闷,但还是依言套上衣服,然後来到奶奶跟前。
「跪下——」冯奶奶霍然一喝。
「啥?」她吓傻了。
「我说跪下——」冯奶奶威仪的喝令。
冯拾翠不懂原由,却也不能违逆,只好乖乖的跪了下去。
「小翠,你走吧!今晚拜别奶奶,明天一早就走。」冯奶奶把签证护照放在桌上。
「奶奶,你说什么?你要赶我去哪里?」她顿时间清醒万分,话语都不禁颤抖了。
「去日本,我要你去日本。」奶奶脸上的表情是庄严而认真的。
「奶奶,我去日本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况且我一直都是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冯拾翠潸然泪下。
「别哭,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冯奶奶肃然的阻止,继而柔声问:「小翠,我们在一起生活多久了?」
「三年了,从十三岁那年算起的话。」她回答,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奶奶,我不想走的,你别赶我。」
「小翠,你知道奶奶为什么在张家当管家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冯奶奶仰看著屋内的灯光,娓娓说起,「当年,奶奶与阿错的爷爷一同学习围棋,之後阿错的爷爷到日本去,这段时间我结识你爷爷,彼此情投意合决定结婚,阿错的爷爷返国後很不谅解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要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我和阿错的爷爷只能是兄妹,不能是夫妻,所以我们以一盘围棋定胜负,败者终身为奴,我不愿背弃对你爷爷的爱情,所以宁可在张家当了一辈子管家,我仍坚持我的想法。」奶奶温柔的看著她,「虽然阿错少爷的爷爷事後觉得过意不去,却老拉不下脸跟我道歉,所以才会在少爷出生的时候,取了错字这个名。」
「奶奶……」冯拾翠怔然的看著奶奶如此卓绝的目光。
「小翠,你的爸妈走了,奶奶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既然你爱阿错少爷,就要放手去追逐你跟他的感情。」她爱怜的揉揉孙女的头,「到日本去吧!你有位姨婆就住在日本,长年潜心钻研围棋,在她那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她一定会让你蜕变的。」
「可是,奶奶,我笨,阿错哥哥说我容貌不雅又没有天分,一年、两年我是回不来的。」
「傻孩子,只有一年、两年能学什么?你要明白,围棋是一种自由又玄妙的艺术,在棋盘上,塑造一幅优雅的棋阵,远比锐利的厮斗来得更为重要,每一回的落子就像人生一步,你要如何去摆兵布阵,就有如你要如何安排你的人生。
「你不是笨,而是没有开窍,奶奶愿意等你十年,十年後你再回台湾来,我要看到你成长蜕变的模样。你要记住,倘若你没有成功,奶奶我是绝对不会见你的。」冯奶奶态度坚定的说。
「奶奶——」她难过的哭著。
「不许哭,到日本後,我会请你的姨婆用最严厉的方式教导你,你要懂得坚强,而不是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知道吗?她会教你成为一位迷人的女性,还会教你在围棋的领域成长茁壮,只要你愿意咬牙苦学。」
她仰头看著奶奶,虽然泪水氤氲了奶奶的容貌,但是奶奶眼中的坚定光芒,却那么的耀眼。
是的,她是那么喜欢阿错哥哥,只要她肯给自己十年的时间去改变,她相信,老天爷同样也会给她再一次的机会,好赢得阿错哥哥的爱。
她抹去眼泪,「奶奶,拾翠愿意到日本去,以後拾翠不在台湾,奶奶一定要自己多保重,十年後拾翠一定会回来。」
「好,这样才是我们冯家的好孩子,我们冯家的孩子都是坚强的。」奶奶将她紧紧的揽住。
那晚,冯拾翠最後一次赖在奶奶的怀中,睡了个香甜又舒服的觉,第二天,她就要起程飞往陌生的日本,展开她未来十年的生活。
梦境里,她看见了爸妈一如往常的给她衷心的祝福,还有阿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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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来到日本姨婆家,冯拾翠紧张万分的看著眼前这栋建筑,还有那参天的松柏。
「夫人请您进来。」约莫十多岁的年轻女仆用著生涩的中文说。
「谢谢。」给了一抹微笑,她不忘小心的喘气。
她发现自己实在天真,直到踏上这个国度,她才骤然想起,自己根本连一句日文都不会,幸亏寄宿的是姨婆家,要不然,她可能会饿死在日本的街道上。这时,她心中是庆幸的。
跟著女仆走进华丽又典雅的大房子,她坐在椅子上,一脸好奇的打量著房子的装潢陈设。
天啊!那天花板好高好高,那盏华丽水晶灯从尽头垂了下来,照得她眼睛迷炫,叫人忘我得厉害。
忽尔,一张妍丽的容貌窜入她的眼前,惊扰了她的发愣。
「啊!对不起。」她几乎是跳了起来,还差点撞上那美丽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尊贵的黑色和服,裙摆描绘著艳丽的花色,脚下穿著白袜木屐,瞧她的脸,眉黛、唇朱、眼汪、鼻挺的,煞是美丽,她敢说,这不可能是她的姨婆,因为这女人看来连四十岁都不到,说不定比她的亡母都还要年轻,怎么可能是奶奶口中的姨婆?!